Monday, 11 April 2016

對於伊斯蘭派系衝突的迷思

在解釋今日中東白熱化的派系鬥爭,一種相當常見的解釋是「這是素尼派與什葉派的宗教鬥爭,且其起源自約1400年前穆罕默德繼承人的鬥爭,並不斷持續至今。」然而,這種論述,就如同穆斯林與猶太人敵對超過千年一樣,只是一種迷思。支持上述迷思的論述多著重在素尼與什葉的教義差異,伊斯蘭早期的分裂史,接著就直接跳到20世紀後之後的政治糾紛。而其在最大的盲點在於,這些理應互相廝殺的不同宗教派系,是如何在同一片土地上渡過了上千年,卻到了20世紀或甚至21世紀,才開始廝殺,中間的素尼與什葉的關係史也幾乎不被提及 

首先,我們先檢視一下時間點最接近近代的伊斯蘭帝國─鄂圖曼帝國是採行了何種宗教政策,讓今日中東許多地區仍有素尼與什葉並存的現象。鄂圖曼帝國在宗教政策上採用了相當務實的作風,即便鄂圖曼帝國的官方信仰是素尼伊斯蘭,願順服的非素尼派教徒多被接納,甚至被賦予地方的自治權;不願順服者則遭到打壓。以下列舉幾個鄂圖曼治下,非素尼派教徒的歷史。

信仰德魯茲派(درزي),且聽命於
鄂圖曼帝國的馬安氏族(الأسرة المعنية)得到了鄂圖曼帝國的認可,並得了黎巴嫩高地(جبل لبنان)的自治權。馬安氏族統治了黎巴嫩高地180年之久,最後因陰謀反叛鄂圖曼帝國,而被推翻,改由德魯茲派推舉的希夏卜氏族(شهابيون)來統治黎巴嫩高地。

 埃米爾法赫爾丁‧本‧馬安(الامير فخر الدين بن معن)是馬安氏族最具影響力的統治者之一,他擅自與義大利托斯卡納大公國(Granducato di Toscana)結盟、引進印刷術、並鼓勵天主教士開設學校。法赫爾丁驟增的影響力以及與歐洲的友好關係,引發鄂圖曼政府不滿。鄂圖曼最終出兵俘虜法赫爾丁,並將黎巴嫩高地統治權過渡給其姪子

而在安納托利亞信奉什葉阿列維派(Alevîlik)的奇茲拜許(قزلباش)部族,則因夥同伊朗薩發維帝國(سلسلهٔ صفويان)對抗鄂圖曼帝國,多次遭到殘酷的打壓與屠殺。相反的,什葉拜克塔什派(Bektaşi Tarîkatı)卻成為鄂圖曼禁衛軍(يڭيچرى)的官方信仰,在鄂圖曼禁衛軍被解散後,拜克塔什派也跟著被禁止,理由是"異端信仰"。


奇茲拜許(قزلباش)部族的騎兵,這些部族分佈在今日的阿塞拜疆、庫德斯坦(كوردستان)與安納托利亞,其中部份部族協助了薩發維帝國建國,並與鄂圖曼帝國對立

穆拉德三世(مراد ثالث)遠征葉里溫(Երևան)圖,圖中持火槍者即為鄂圖曼禁衛軍,禁衛軍曾是鄂圖曼帝國的軍事骨幹,但後來因結構腐敗加上干涉政治,而被廢止,其所信仰的拜克塔什派也被禁教

在伊拉克,由於什葉派多接受鄂圖曼帝國統治,鄂圖曼並不干涉伊拉克地區的宗教信仰。在十八到二十世紀,伊拉克有許多部族皆從素尼改宗什葉,什葉派比例不減反增。但統治階層仍為素尼派壟斷。

在黎凡特地區的阿拉维派(علوية),因受到當地素尼統治者忌恨,而不被鄂圖曼帝國承認是穆斯林。阿拉维派一度被打壓,但最終被給予了自治權,但是鄂圖曼帝國不允許阿拉维派居民離開自治區,違反者即遭處刑。阿拉维派也如基督徒一般被課徵重稅。阿拉维派可靠從軍或擔任鄂圖曼官員來免除不平等待遇。在19世紀中,鄂圖曼與埃及爆發衝突時,一些阿拉维派選擇支持鄂圖曼帝國。
 
從上述的例子不難發現,鄂圖曼的宗教政策所考量的是"政治"而非"教義"。不在清真寺禮拜、有自身宗教經典的德魯茲派,雖與鄂圖曼官方信仰教義差距甚大,但因德魯茲派在地方是強勢族群,又願意接受鄂圖曼統治,而被鄂圖曼賦予了較高的地位。相較之下,教義比較接近鄂圖曼官方信仰的阿列維派與拜克塔什派,都先後因為政治因素遭到打壓。

或是更確切的說,在政治上,這些"教派"最重要的意義並非教義,而是"族群認同",就如同"本省人"、"外省人"、"香港人"、"漢人"或是"中國人"一樣,而不同族群間的關係就決定了他們在政治上會是合作還是衝突。

舉例來說,在Z國中主要有A、B、C三個族群,A族佔了約60%的人口,而B、C兩族各佔約20%的人口。在歷史上,B族一直是該國統治階層。某天,Y國入侵並打垮了Z國,Y國決定在Z國執行民主政治。A族自然是毫無意外的贏得大選,但A族領導人暨貪污又無能,還不喜歡用B、C兩族的人當官。更糟的是,Z國還有兩個鄰國不斷的煽風點火,其中X國支持A族,而W國支持B族。試問,該國不發生派系鬥爭的機率有多少?該國發生武裝內亂的機率有多高?

很明顯的,Z國=伊拉克、Y國=美國、X國=伊朗、W國=沙烏地阿拉伯。A族=什葉派阿拉伯人、B族=素尼派阿拉伯人、C族=庫德人。多數信仰素尼派的庫德人,仍被獨立成另一個群體,而沒有融入進素尼派阿拉伯人中,再次突顯了"族群認同"的重要性。"教派"與"種族"一樣,都是"族群認同"的分界線指標。我們也可以看到,鄂圖曼帝國所遺留下一些具多元信仰或是種族的地區,其暨有的政治平衡一旦崩解,不同族群就開始爭奪資源與權利。

美軍入侵伊拉克後,伊拉克暨有的政治平衡崩解,不同族群間的政治鬥爭導致了伊拉克素尼派與什葉派關係急驟惡化,圖左2005年巴格達黃色的素尼什葉混居區急驟縮小,取而代之的是素尼什葉分居的現象

在科威特大清真寺(مسجد الدولة الكبير)一同禮拜的素尼與什葉穆斯林(圖片來源:黎明報),科威特什葉派因在伊拉克入侵時曾發起抵抗,與信仰素尼伊斯蘭的科威特王室關係要好,科威特什葉派也是親王室政黨的重要票倉,然而,隨著伊朗的掘起,有人擔心這樣的友好關係將發生變化。科威特有30-40%的什葉穆斯林

今日,伊拉克與科威特成鮮明對比的素尼什葉關係,再次佐證了,決定素尼什葉關係非教義因素,而是基於政治因素。宣稱中東派系鬥爭是素尼與什葉教義之爭的論點,往往也忽略像科威特這樣的反例。而且在阿拉伯革命後,許多國家原有的政治平橫也被瓦解,外加上他國政治勢力介入,就算沒有多元信仰,也有可能發生激烈的政治鬥爭或甚至內戰,埃及的政變與利比亞內戰,都是如此。在利比亞內戰中,同為素尼派的沙烏地阿拉伯、埃及、阿聯、約旦、卡達、土耳其與蘇丹卻支持不同的陣營,理由自然也是基於政治因素,而非教義。

激烈政治的鬥爭,外加多國勢力的煽風點火,造就了今日許多阿拉伯國家的紛亂。這樣的現象,在黎巴嫩名音樂家加迪與烏薩瑪‧拉赫班尼兄弟(غدي وأسامة الرحباني)作曲,希拔‧塔瓦吉(هبة طوجي)演唱的《國家在我心中》(عالبال يا وطنا)一曲中被深刻的描繪。影片中原本無色的人民,在政治家的鼓吹或煽動下,個個給自己穿上不同顏色的服裝,並開始相互廝殺。回顧伊拉克的例子,伊拉克的素尼與什葉派是不是就這樣被政治家與他國勢力染色了呢?

在敘利亞,阿薩德政府也是世俗政府,個人信仰在政治上本來也非重要議題。唯一的例外在於,軍事領導階層多由與阿薩德同屬阿拉维派的人來擔任。從現在的局勢來看,阿薩德也確實有理由這麼做,至少從阿薩德家族的角度來看是如此。在敘利亞佔絕大多數的素尼派,在內戰之初也很自然的成為叛軍的主要組成,也因為敘利亞的人口組成,敘利亞叛軍要得勢最簡單的方式也就是號召其他素尼派加入。反對阿薩德的西方與海灣國家媒體,或是其他不懂實際狀況的媒體,常將敘利亞內戰給簡化成"素尼─什葉之爭",然而,事實卻非如此簡單分明。


由於素尼人口比例的絕對優勢,在內戰爆發後,阿薩德也開始提高親阿薩德素尼派的待遇,若干素尼穆斯林在敘利亞軍中擔任要角,其中包括國防部長法赫德‧賈希姆‧阿爾弗拉吉(فهد جاسم الفريج,見圖),副總指揮官瓦伊爾‧納迪爾‧阿爾哈爾齊(وائل نادر الحلقي)與少將穆罕默德‧易卜拉欣‧阿爾夏阿爾(محمد إبراهيم الشعار)


素尼派的敘利亞總教長艾哈邁德‧巴德爾丁‧胡素努(أحمد بدر الدين حسون)是阿薩德最堅定的支持者之一,胡素努譴責海灣國家的媒體,包括半島電視台,錯誤的宣傳敘利亞素尼教士支持叛軍,同時支持阿薩德政教分離的立場,並表示他與敘利亞的基督徒與無神論者都是同一陣線(影片來源:敘利亞新聞台)

事實上,從內戰開始到現在,敘利亞軍的主要組成都一直是素尼穆斯林,阿薩德也得到許多素尼中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支持。而反對派的素尼穆斯林多是低收入階層或是政治異議人士。也因為有諸多素尼穆斯林的支持,人口以素尼穆斯林為主的首都─大馬士革,一直都沒有落入叛軍手裡。若全敘利亞的素尼穆斯林真的都反對阿薩德,很難想像阿薩德能撐得過一年,或至少要被迫撤離至阿拉维派的分佈區,但這些都沒有發生。


在敘利亞北部的敘利亞第四機械化師,雖然其成員多為素尼穆斯林,但該批部隊卻長期在敘利亞被部與什葉派的真主黨(حزب الله)協同作戰(圖片來源:馬斯德爾新聞)


 大馬士革的倭馬亞大清真寺(جامع بني أمية الكبير),素尼與什葉穆斯林皆在其中一同禮拜

與阿薩德同屬阿拉维派的敘利亞人,在內戰中幾乎是別無選擇,因為許多叛軍對阿拉维派仇視,只能選擇支持阿薩德。而叛軍對阿拉维派的仇視,很大一部份是導因於政治上對阿薩德的反感。敘利亞基督徒也因害怕遭叛軍迫害,也多支持阿薩德。再一次,我們在敘利亞看到了相似的演變,素尼派阿拉伯人、阿拉维派、素尼派庫德人與基督徒等等宗教族群的認同,不斷被政治色彩所"染色"。

如同敘利亞的素尼穆斯林,伊拉克人口最多的什葉穆斯林,也有內部的政治分歧。雖然伊朗長期以來都在協調伊拉克什葉穆斯林的政治歧見,但在今年3月18日,重要什葉派領袖穆卡達‧阿爾沙達爾(مقتدى الصدر)卻發起大規模示威抗議,抗議什葉政府高層的貪腐,並要求改革,執政團體則控訴阿爾沙達爾行為違憲,伊朗的調停也告失敗(影片來源:半島電視台)

同樣的"染色"過程也兩度發生在黎巴嫩,在1860年的黎巴嫩內亂中,法國支持當地的基督徒,英國支持當地的德魯茲派,政治與經濟權力的不均導致兩派激烈的衝突,戰火還一度擴大到敘利亞,該衝突最後由法國協助弭平,而鄂圖曼帝國也新增黎巴嫩行政區,並指派基督徒首長,才解決了當時的政治糾紛。1975年,由於不滿黎巴嫩的基督徒前總統卡米爾‧夏阿蒙(كميل نمر شمعون)壟斷漁市,西頓(صيدا)市的人民發起抗議示威,但在和平示威結束的當下,西頓的穆斯林市長馬阿魯夫‧薩阿德(معروف سعد)竟遭暗殺。這樣的政治糾紛當然又再度牽動各族群的緊張關係,並在以色列、巴勒斯坦解放組織、伊朗與敘利亞等國介入下演變成全面內戰,內戰共歷時15年才結束。

在1860年的黎巴嫩內亂中,庇護基督教免於動亂的阿爾及利亞穆斯林領袖阿布都─阿爾卡迪爾‧伊本‧穆希德丁(عبد القادر ابن محيي الدين)

或許有人會想問,新興的極端勢力,諸如ISIS或蓋達與其他族群的衝突是否可歸因至教義。由於這些勢力對教義的解釋非常不同於其他穆斯林,我們姑且稱他們做ISIS派或蓋達派,同時來看看他們與其他族群的衝突是因為政治還是教義。蓋達派最早崛起於阿富汗,由沙烏地阿拉伯扶植來對抗蘇聯入侵,而與沙烏地關係友好。在1990年,當伊拉克入侵科威特時,賓拉登甚至向沙烏地王室提議,由他來組織民兵防衛沙烏地。但沙烏地王室斷然拒絕,並讓美國介入,憤怒的賓拉登開始批評沙烏地政府,並被迫流亡海外。接著,我們就看到蓋達派逐漸成為美國與沙烏地的敵人。蓋達派與他們的沙烏地老祖宗雖然在教義上相似,但最後還是兵戎相見,而原因一樣是因為政治。

至於ISIS派,大家會認為,他們是因為教義歧見,還是覺得自己翅膀夠硬了,才脫離老東家蓋達派自立門戶的?大家在ISIS派的宣傳影片中,所看到的是教義訴求,還是政治訴求外加一點宗教包裝?在敘利亞叛軍中的部份極端勢力,有著與ISIS派相類似的教義解釋,但為何仍與ISIS派相互敵對?很簡單,因為政治考量。事實上,我們可以看到ISIS派的教義只是配合政治存在的附屬品,他們只做出符合他們政治需求的教義解釋,並去抹除所有不符合他們政治需求的教義解釋。


雖然ISIS派在網路上公開他們砸毀古物複製品的影片,並宣稱要破壞偶像,但許多伊拉克與敘利亞古物真品卻被走私到歐洲拍賣,圖為檢驗古物中的考古學家馬克‧阿爾塔威爾(Mark Altaweel) (來源:英國衛報)


在進入結論前,讓我們先簡略回顧其他一些關於素尼與什葉穆斯林關係的歷史;

建於七世紀的倭馬亞王朝(الخلافة الأموية),因與作為什葉穆斯林領袖的阿里氏族為敵,而打壓什葉穆斯林,並於基督徒聯手來鞏固其統治。因此,當阿拔斯王朝(الخلافة العباسية)起而反抗倭馬亞王朝時,阿拔斯王朝決定與什葉穆斯林聯手,並承諾會給予什葉穆斯林相應的政治與宗教權威。但是,在阿拔斯王朝得勢後,阿拔斯王朝卻背信打壓什葉穆斯林,或是其他不服從統治者的素尼穆斯林,例如遭囚禁的知名素尼伊斯蘭法學家阿布‧哈尼法(ابوحنیفه)。

 一些什葉穆斯林也建立了自己的王朝,由於什葉穆斯林人口較少,打壓素尼穆斯林的什葉王朝都很快就沒落了。但有些採取寬容政策的什葉王朝就經營的非常成功,例如北非的法蒂瑪王朝(الفاطميون)。法蒂瑪王朝對素尼穆斯林、基督徒與猶太人都採取了相當寬容的政策,這些不同信仰的族群也很有可能擔任高官。沒有歷史記錄說法蒂瑪王朝治下有發生大規模的素尼什葉派系衝突,相反的,法蒂瑪王朝的內亂來自其境內突厥人、柏柏人與非洲黑人的摩擦,其衰退也並非因為素尼什葉派系衝突,而是地方將領的擁兵自立。

伊朗在近代以前都是以素尼穆斯林居多,在蒙古入侵後,舊有的素尼統治階層瓦解,而與蒙古統治者關係密切的什葉穆斯林得到長足發展。然而,真正的轉捩點發生在16世紀,伊朗薩發維帝國的創建者,沙王伊斯瑪儀爾一世(شاه اسماعیل)有鑑於伊朗長期受到阿拉伯人、突厥人與蒙古人等外族入侵統治,外加薩發維帝國長期面臨信仰素尼的鄂圖曼帝國與布哈拉汗國(Buxoro Xonligi)威脅。伊斯瑪儀爾一世決定要為伊朗打造全新的族群認同,讓伊朗不會再被外族統治。因此,伊斯瑪儀爾一世實行了前所未有的強硬宗教政策,逼迫其境內所有素尼穆斯林都得改宗什葉伊斯蘭,否則一律處死。伊斯瑪儀爾一世的政策最終將伊朗轉形成什葉穆斯林的國家,並也真的因為這與眾不同的族群認同,影響了後來伊朗與其他伊斯蘭國家的關係。

薩發維帝國的創建者,沙王伊斯瑪儀爾一世,伊斯瑪儀爾一世以強硬的宗教政策將伊朗轉形成什葉穆斯林的國家

雖然巴基斯坦的人口以素尼穆斯林為主,但巴基斯坦的國父穆罕默德‧阿里‧真納(محمد علی جناح)卻是什葉穆斯林。巴基斯坦的素尼與什葉穆斯林都常擔任高官,並相互通婚。然而在1977年,作為素尼穆斯林的將領穆罕默德‧齊亞‧哈克(محمد ضیاءالحق),發動軍事政變,推翻了什葉穆斯林佐菲卡爾‧阿里‧布托(ذوالفقار علی بھٹو)的政府,並頒布偏袒素尼穆斯林的政策,導致了國內的派系分裂,巴國派系關係也因塔利斑與蓋達的掘起進一步惡化。


出身什葉穆斯林的巴基斯坦國父穆罕默德‧阿里‧真納,真納曾是印度最重要的穆斯林領袖,並建立了巴基斯坦(圖片來源:巴基斯坦駐比利時大使館)

沙烏地阿拉伯的前身,德拉伊耶酋長國(إمارة الدرعية)在以武力擊敗若干什葉穆斯林國家後,對被征服的什葉穆斯林採行高壓統治,這樣的政策一直被延續到今日。雖然沙烏地政府有緩慢放鬆對什葉穆斯林的迫害。但隨著伊朗掘起,以及沙烏地阿拉伯與伊朗的敵對,沙烏地阿拉伯繼續推行反什葉的宣傳,境內什葉穆斯林仍飽受歧視,政治異議也遭到打壓。

在馬來西亞,政府以避免派系鬥爭為由,禁止馬來西亞人信仰什葉伊斯蘭與其他旁支伊斯蘭派系。然而,外國的什葉穆斯林卻得到平等的對待,馬來西亞也因此成為伊朗或阿拉伯什葉穆斯林熱門的移民選擇。

光是簡略統整古今素尼與什葉穆斯林的關係,我們就能看到迷思所描繪,長達1400年的派系鬥爭,在事實上是不存在的。素尼與什葉穆斯林時而合作,時而衝突,而其決定因素往往在於政治。而今日我們在敘利亞、伊拉克與葉門所見的,在穆斯林歷史上可說是前所未見的,而這些衝突多是沙烏地阿拉伯、伊朗、美國、俄羅斯、土耳其、卡達、英國與阿聯等多國政治角力的後果,派系只是撕裂當地族群政治認同的催化劑。

"我是素尼(Sunni)"   "我是壽司(Sushi)"   "我是什葉(Shia)"

"跟我聊聊,她是什葉,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跟我聊聊,她是素尼,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上圖是來自伊拉克導演胡妲‧雅赫雅‧阿爾蘇丹尼(Hoda Yahya Elsoudani)所即將上映的記錄片《為什麼我不能當壽司》(Why Can't I Be A Sushi,壽司也就是素尼加什葉的意思)。在記錄片中,10歲的妮雅瑪(Niamh)與8歲的索菲雅(Sofia)舉著上圖的牌子,並與英國的穆斯林社群互動。影片中,許多穆斯林成人對他們反應分歧,有人贊同,也有人不以為然。在預告片中,索菲雅問了一個問題:「為什麼人們討厭相對的一方?」或許,我們該回到這問題一個基本的層面,雖然素尼與什葉伊斯蘭在教義上有許多不同,但這不代表一個素尼穆斯林天生就討厭什葉穆斯林,也不代表一個素尼穆斯林天生就討厭什葉穆斯林。就像一個臺灣人不會天生就討厭中國人,一個中國人不會天生就討厭日本人一樣。曾幾何時,我們開始將自己與他人的族群認同給染上了政治的色彩呢?

《為什麼我不能當壽司》官方預告片

 "我是什葉,我對ISIS說不" "我是素尼,我對ISIS說不"

巴林素尼與什葉反對派領袖手持海報:“沒有素尼,沒有什葉,只有一個團結的國家”
"我是素尼,什葉是我的兄弟姐妹"  "我是什葉,素尼是我的兄弟姐妹"(來源:燈塔電視台)
"她是什葉,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是素尼,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來源:推特)

僅獻給所有因為政治派系鬥爭而犧牲的素尼與什葉穆斯林

مع السلام

Saturday, 2 April 2016

阿拉伯音樂影片翻譯:《做你自己》(كن انت) ─ 附加馬來西亞與印尼翻唱版

本次翻譯的歌曲是科威特歌手胡穆德‧阿爾胡德爾(حمود الخضر)歌曲之翻譯。


點擊觀看facebook翻譯影片(中阿雙字幕)

有趣的是,這首歌在馬來西亞與印度受歡迎的程度,似乎更勝過在阿拉伯國家的受歡迎的程度。網路上有著諸多馬來西亞與印尼翻唱版,當然或多或少都會有點腔調,可以體驗下馬來腔與印尼腔阿語。

馬來西亞版:
瓦妮(Wani)翻唱版,這是馬來西亞翻唱版相當受歡迎的一部,阿語也算標準,其本人也登場在官方音樂影片倒數1分16秒處

米米‧納茲莉娜(Mimi Nazrina)翻唱版,雖然點閱率比瓦妮更高,但腔調比較重,不知是不是因此沒被邀請到官方音樂影片

希雅‧娜希爾(Syaa Nasir)翻唱版
 
艾莉娜‧阿莉莎(ارينا اليسا)翻唱版,口齒不清版XD,但或許因為年紀小,腔調可塑性高,阿語比較標準

蒂安‧妲爾哈(Dian Dalha)翻唱版

Oasys翻唱版

凱末爾‧阿利夫(Kamal Arif)翻唱版

印尼版:

塔絲哈‧曼夏哈爾翻唱版(Tasha Manshahar),這是印尼翻唱版相當受歡迎的一部,其本人與樂團成員也登場在官方音樂影片倒數1分12秒處

 希夏‧吉卡爾(Shiha Zikir)翻唱版,,這是印尼翻唱版受歡迎的一部


賈邁爾‧艾瓦(Gamel Awan)翻唱版,曲風非常爪哇

貝拉‧阿爾米拉(Bella Almira)翻唱版

Vida D'academi翻唱版

希雅姆素丁‧努爾希雅姆(Syamsuddin Nur-Syam)翻唱版

話說,好像翻唱版人氣比較高的大多是女聲呀...

مع السلام

Friday, 12 June 2015

違反世俗主義的長裙與違反伊斯蘭的短裙

今年四月,一名法國的女學生,十五歲的莎拉從學校被遣送回家,校長稱其長裙違反了法國對世俗主義的規定,其長群過度招搖地表示其伊斯蘭信仰,以下的影片是取自AJ+的報導

根據英國《每日電訊報》(The Telegraph)的報導,該女學生已二度被校方遣送回家。

莎拉的案例並不只是一起特殊個案,自2004年起法國禁止在學校穿戴宗教服裝或飾品,以確保其世俗主義的原則,一些學校對該法做出了極端的詮釋,根據英國廣播公司(BBC)的報導,在三月,有八名在蒙彼利埃(Montpellier)的穆斯林女學生,因穿著長裙,被要求改變穿著。根據法國反穆斯林歧視組織CCIF的調查,去年共有130名女學生的服裝被認定違反世俗主義,而被從學校遣送回家。

在五月底,又有30名比利時的穆斯林女學生被阻攔於校門外,校方稱她們的長裙是"宗教象徵"(世界公報2015/5/30),校長稱新規定禁止女學生穿著長裙、寬鬆長褲,或附帶褲裝的洋裝,但校方在周一取消規定並重新讓女學生返校。(來源:AJ+ 2015/6/1)
被拒於校門外的比利時穆斯林女學生(取自AJ+報導截圖)

當然,我們都知道長裙不必然違反世俗主義,世上的世俗政府並未立法禁止女生穿著長裙,法國總理的世俗顧問尼卡拉斯‧卡丹納(Nicolas Cadène)也表示長裙並未違反法國關於世俗主義的規定。我們可以看到,重點在於人們對世俗主義的詮釋與實踐,一些歐洲校方的極端詮釋,導致了長裙與世俗主義的衝突。

那關於伊斯蘭與女性服裝的議題,我們是否可以以同樣的角度去觀看呢?全球十六億,各地出身文化不同的穆斯林,對此一議題自然是十分分歧的。由以下美國自由電台(Radio Liberty),訪問七個國家穆斯林女性為何穿戴或不戴頭巾的影片,即可窺知一二。


或許我們可以爭論說,世俗主義並沒有明確的服裝規範,但伊斯蘭卻有明文的服裝規範。就這樣的論點,我們可以追本溯源,去探討《可蘭經》中提及穆斯林服裝的章節,研究其阿文原文用字義涵,《可蘭經》中講到穆斯林服裝的章節只有三節,分別是第24章:光明章(سورة النور)的第30與第31節,以及第33章:盟軍章(سورة الأحزاب)的第59節。以下提供翻譯盡量貼進阿文原義,無法直翻者再額外註記。

قُلْ لِلْمُؤْمِنِينَ يَغُضُّوا مِنْ أَبْصَارِهِمْ وَيَحْفَظُوا فُرُوجَهُمْ ۚ ذَٰلِكَ أَزْكَىٰ لَهُمْ ۗ إِنَّ اللَّهَ خَبِيرٌ بِمَا يَصْنَعُونَ
「囑咐信仰的男子去低下他們的視線,並顧好他們的貞潔,這樣能更確保自己的作風正派,神確實會察知他們的言行。」《可蘭經 24:30》

註:文中的第二句,並顧好他們的貞潔阿文原義為"守衛或不揭露他們的貞潔"(وَيَحْفَظُوا فُرُوجَهُمْ),中文版本多翻為"遮蔽下體"或"遮蔽羞體",但這樣翻譯其實已加入譯者個人見解或教義詮釋,本處為中文通順只好模糊的翻作"顧好他們的貞潔",以避免加入過多人見解或教義詮釋,下文中女性章節的同樣描述亦同。

وَقُلْ لِلْمُؤْمِنَاتِ يَغْضُضْنَ مِنْ أَبْصَارِهِنَّ وَيَحْفَظْنَ فُرُوجَهُنَّ وَلَا يُبْدِينَ زِينَتَهُنَّ إِلَّا مَا ظَهَرَ مِنْهَا ۖ وَلْيَضْرِبْنَ بِخُمُرِهِنَّ عَلَىٰ جُيُوبِهِنَّ ۖ وَلَا يُبْدِينَ زِينَتَهُنَّ إِلَّا لِبُعُولَتِهِنَّ أَوْ آبَائِهِنَّ أَوْ آبَاءِ بُعُولَتِهِنَّ أَوْ أَبْنَائِهِنَّ أَوْ أَبْنَاءِ بُعُولَتِهِنَّ أَوْ إِخْوَانِهِنَّ أَوْ بَنِي إِخْوَانِهِنَّ أَوْ بَنِي أَخَوَاتِهِنَّ أَوْ نِسَائِهِنَّ أَوْ مَا مَلَكَتْ أَيْمَانُهُنَّ أَوِ التَّابِعِينَ غَيْرِ أُولِي الْإِرْبَةِ مِنَ الرِّجَالِ أَوِ الطِّفْلِ الَّذِينَ لَمْ يَظْهَرُوا عَلَىٰ عَوْرَاتِ النِّسَاءِ ۖ وَلَا يَضْرِبْنَ بِأَرْجُلِهِنَّ لِيُعْلَمَ مَا يُخْفِينَ مِنْ زِينَتِهِنَّ ۚ وَتُوبُوا إِلَى اللَّهِ جَمِيعًا أَيُّهَ الْمُؤْمِنُونَ لَعَلَّكُمْ تُفْلِحُونَ

「囑咐信仰的女子去低下他們的視線,並顧好她們的貞潔,不要展露在平常不會展露的飾物,用頭巾遮蓋自己的胸部,不要展露自己的飾物,除非是給她們的丈夫、她們的父親、她們丈夫的的父親、她們的兒子、她們丈夫的兒子、她們的兄弟、她們兄弟兒子、她們姐妹的兒子、其他的女性、她們右手所掌控者(一般譯為奴隸)無慾之男性侍者,或是不知女性羞體的孩童。也不要跺腳,讓人們發現她們所隱藏的飾物。共同歸向神,則信仰的女子將得成功。」《可蘭經 24:31》

يَا أَيُّهَا النَّبِيُّ قُلْ لِأَزْوَاجِكَ وَبَنَاتِكَ وَنِسَاءِ الْمُؤْمِنِينَ يُدْنِينَ عَلَيْهِنَّ مِنْ جَلَابِيبِهِنَّ ۚ ذَٰلِكَ أَدْنَىٰ أَنْ يُعْرَفْنَ فَلَا يُؤْذَيْنَ ۗ وَكَانَ اللَّهُ غَفُورًا رَحِيمًا
「喔!我的先知應囑咐他的妻子們、女兒們與其他信仰的女子們,在她們身上批上長衫,這將是更合適的,她們也將因此被辨識,而不被騷擾,神確實是寬恕而至慈的。」《可蘭經 33:59》 

若有詳細閱讀,其實便可發現,《可蘭經 》並未明文要女性遮住頭髮(شعر)或是臉孔(وجه),更沒有直接提到面紗(نقاب)。第33章第59節的關於長衫的內容(جَلَابِيبِ),也是建議而非強制性的要求。第24章第31節只有說用頭巾遮住胸部,而沒有說要遮住頭髮、臉孔、脖子,也沒有說明什麼時候要帶頭巾,《可蘭經 》中用來稱呼頭巾的詞彙Khumur(خمر)也不同於現代穆斯林一般所講的Hijab(حجاب)。易言知,三個章節只傳達了一個相當模糊的服裝概念。

《加拿大國營電視台》(CBC Television)邀請三名穿著標準不同的穆斯林女性參與訪問,在3分10秒,戴頭巾與未戴頭巾的女子即對《可蘭經 》是否要女子戴頭巾作出歧見

既然許多穆斯林女性服裝的議題,並非直接來自《可蘭經 》,我們可以探討許多其他的來源,包括傳統文化,與後人的詮釋。後人詮釋很明顯佔了相當重要的一部份,這點從各種版本的《可蘭經 》翻譯即可看出。在馬仲剛譯本中,第33章第59節被翻作了「[她們外出時],她們應用長袍[面紗]遮住她們的身體[只露出眼認路]」,應用括弧加入許多原文沒有的內容,而王靜齋譯本則比較貼近原義的翻作「讓她們身披長衫」。《可蘭經 》第24章第31節不要展露飾物的內容,也在某些英文版本被翻譯作不要展露"美貌"。

但後人詮釋最顯著的影響,反映在一些國家所實施的沙利亞(شريعة,常被媒體譯為"伊斯蘭法"),因為世界各地穆斯林對沙利亞的正當性或可行性存在歧異,為免混淆,故在此不使用媒體常用譯名。首先,關於沙利亞很重要,但卻很少被媒體提到,也很多人沒注意的是,沙利亞是"非成文法",沒有針對特別案例的固定條文,相反的,除了依據《可蘭經 》或是聖訓(حديث)作判決,沙利亞也可透過群眾共識(إجماع)、針對過往判決做類比(قياس)、有法學家自行應用知識裁決(اجتهاد)、或是純粹透過風俗習慣(العرف)來裁定。

由於沙利亞的實施涉及了以上種種因素,其具體實現往往會因時因人因地而異。舉例來說,在有透過沙利亞要求女性戴頭巾的沙烏地阿拉伯、伊朗與印尼亞齊省,三區在實踐細節多有差異。伊朗的頭巾條款適用於所有在伊朗的女性,因此拜訪伊朗的外國女訪客也需配合,但許多年輕伊朗女性戴頭巾多露出頭髮,政府也默許這樣的風氣。在沙烏地阿拉伯,多數外國女性訪客都無需戴頭巾,但巴基斯坦外勞卻需配合,頭髮露出也不被許可。在印尼亞齊省,該法則適用與當地或外地穆斯林女性,非穆斯林不適用該法。當然,這些沙利亞的實施,常常都是靠多數決或是地方權勢決定,許多時候仍有穆斯林不滿某些判決。在亞齊實施頭巾法時,據報當地許多人權組織的穆斯林男女即公開抗議。也因為很難讓一處所有穆斯林與非穆斯林都對頭巾議題達成共識,多數穆斯林國家不針對此一議題實行沙利亞。沙利亞也常與地方傳統文化交互影響,有時一處被普遍接受的傳統文化,也被詮釋為符合伊斯蘭,並被作為沙利亞實施。

 車商瑪莎拉蒂(Maserati)在伊朗德黑蘭跑車展上的汽車女模

美國總統夫人於一月時拜訪沙烏地阿拉伯,身著長袖但未戴頭巾,許多外國網民紛紛高呼這是女權勝利,但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則出文解釋,外國女性在沙烏地通常本來就不需戴頭巾

既然沙利亞彈性這麼大,常常都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但重點得是同意你的人夠多。像我們就可以根據剛剛讀過的《可蘭經 》第24章第30與第31節,來DIY一道沙利亞。規定女性只要不露胸部怎麼穿都行,但是男性看到沒戴頭巾、穿短裙都得低下頭,不得直視,這樣的沙利亞毫無疑問相當符合《可蘭經 》原文描述,只要夠多穆斯林同意就能直接實施,不過這在可預見的未來能應該不會成真。

沙利亞的彈性造就了某些誇張案例,提供了媒體聳動的頭條。但在情況許可下,沙利亞也可能往近代西方律法的方向施行。根據阿聯教授妮瑟里‧阿比阿德(نسرين الابيض)的記錄,突尼西亞就在1956年,透過沙利亞,成為第一個廢除多妻制的阿拉伯國家,當時實施的依據是因為《可蘭經 》不鼓勵多妻制,並將此解釋作《可蘭經 》希望能逐漸將該習俗作廢。同時《可蘭經 》要求平等對待所有妻子的要求,也從未被真正實賤,故將多妻制廢除。而《可蘭經 》第2章第256節與第42章第15節中,講述不要將信仰強加他人的內容,可以被用來廢除某些具強迫性的沙利亞,或甚至是廢除整個沙利亞體制。

除了沙利亞以外,另外一批法規也嘗試管制穆斯林女性的服裝,也就是本文開頭所提到世俗主義律法或規定。這類律法或規定多在歐洲國家與一些環地中海的穆斯林國家被實施,加拿大魁北克省也曾有人提議相關律法。土耳其與突尼西亞都曾在全國禁止戴頭巾的女性進入學校或公共建築。在阿拉伯革命後,突尼西亞取消了頭巾禁令,土耳其也因發生過多起戴頭巾女子無法就學或工作的案例2014年取消禁令。

土耳其的頭巾禁令長期以來影響許多女性的就學與工作機會,許多學生需在進入學校前特別脫下頭巾,不願意者將面臨喪失就學機會或工作的命運。常為女性打官司的土耳其律師法蒂瑪‧斑立(Fatma Benli),因為不願脫下頭巾,而無法於法庭親自出場,並須僱用不戴頭巾的代理人出場,導致她仍須倚賴家人的財務支援。(來源:英國廣播公司 2010/12/31)

法蒂瑪‧娜比爾(فاطمة نبيل)在2012年9月3日成為埃及國營電視台第一位戴頭巾的女性主播,在穆巴拉克時代,國營電視台女性主播不得批戴頭巾,否則將被解雇(來源:NBC News 2012/9/3)

關於在歐美國家管制穆斯林女性服裝的法規,目前依規定,穆斯林女性不得在法國學校或公家機關穿戴頭巾,荷蘭穆斯林女律師與德國部分地區的穆斯林女教師也不得在公家工作場合穿戴頭巾。德國禁止公立學校穆斯林女教師戴頭巾的理由並非是依世俗主義,而是以所謂的"政府機關中立性"。在禁止穆斯林女教師戴頭巾的八個德國州中,有五個州,亦及薩爾蘭州(Saarland)、黑森州(Hessen)、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Nordrhein-Westfalen)、巴伐利亞州(Bayern)與巴登─符騰堡州(Baden-Württemberg)都允許天主教修女穿著全套修女裝任教。

根據那些州政府的聲明,給予基督教裝飾特別豁免,並沒有給予基督教特權,因為基督教裝飾本來就與他們憲章中的價值觀相符合,因此讓老師在公共學校穿戴基督教裝飾並不影響學校的中立性與和諧。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執政黨還稱因為"西歐與基督教傳統"是當地的傳統,因此"老師遵從這些傳統並不違礙學校中立性",所以"老師可以穿戴修女服或是猶太圓帽"。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立法的委員會更進一步宣稱:「頭巾同時也已變成全世界伊斯蘭基本教義派的象徵,其表現背離了西方社會種種價值,例如個人自決與女性解放...立法並不是依據老師為何要穿戴頭巾,而是依據家長與學生對頭巾的觀感。」(來源:人權觀察組織 2009/2/26)

著修女裝教書的修女,在禁止穆斯林女教師戴頭巾的八個德國州中,有五個州都允許教師穿戴基督教服裝或飾品

今年三月,針對兩名德國穆斯林女教師的上訴,德國最高法院已裁定頭巾禁令違反德國憲法,並要求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州政府重新檢視其法條(影片來源:歐洲新聞台)


在美洲,即使有美國極右派對穆斯林的強烈敵意,穆斯林女性的穿著相對自由,美國與墨西哥政府都名言穆斯林女性穿著自由受律法保障。在加拿大,魁北克人黨(Parti Québécois)曾以維護"政府機關中立性"為由,提出《魁北克價值憲章》(Charter of Quebec Values),欲禁止公務員、醫生、護士與教師穿戴"過度顯著"的宗教服飾,禁止項目包括穆斯林頭巾、錫克教頭巾與大型十字架項鍊等等,但小型的十字架與新月項鍊被容許。但以保障魁北克宗教遺產之名,公家機關的宗教裝飾可得到豁免,例如魁北克國家議會廳中之十字架。公務員也可與其辦公室內擺放聖誕樹。《魁北克價值憲章》受到了其他政黨與魁北克大眾的激烈批評,稱這法案是"律法性的公然歧視"、"只顧支持度而罔顧人權"以及"激化族群對立"。魁北克人黨的支持度也因此大幅跌落並失去政權,該法案也胎死腹中。

魁北克國家議會廳中,講臺上方之十字架(來源:多倫多星報)

2013年9月14日,蒙特利爾市(Montréal)街頭抗議《魁北克價值憲章》的群眾

在美國法庭外的薩曼莎‧伊拉夫(Samantha Elauf,圖中)與其母(圖右),薩曼莎在2008年戴頭巾應徵Abercrombie & Fitch(A&F)的童裝店員時被拒,據報該公司判定其頭巾違反商家的"外表規範",薩曼莎認為則是歧視並控訴該商家侵犯其公民權,並在今年勝訴(來源:英國獨報 2015/6/1)

不論是沙利亞、世俗主義律法,還是政府機關中立性法案,同樣的脈絡一再的浮現,各各法案比照起來,都充滿著紛亂的矛盾糾葛,或甚至是雙重標準。我們可以看到法案支持者們真正重視的不是伊斯蘭、世俗主義或是政府機關中立性,而是他們自己的民族、文化、宗教或政治認同感。不管在沙烏地阿拉伯、法國還是德國,這樣的認同感都被蠻橫的以多數決的方式,被當作規範執行,去要求穆斯林女性穿著"政治正確的服裝"。結果就是穆斯林女性在穿著上,有可能需要在個人抉擇與政治正確性中做爭扎。當有穆斯林女性想戴頭巾或面紗,或是想穿長裙或短裙,將可能面對有一種敵視她們的意識型態,認為說穆斯林女性都不該戴頭巾、穆斯林女性都不該戴面紗、穆斯林女性都不該穿長裙或是穆斯林女性都不該穿短裙。支持不同意識型態的派系都彼此敵對,利用輿論或傳媒來醜化穿著"政治不正確"的穆斯林女性,將穿太保守的穆斯林女性建構成"極端的、保守的、自甘受打壓的、危險的",將穿太開放的穆斯林女性建構成"無恥的、物化自己身體的、崇洋媚外的、違背伊斯蘭的"。而如今伊斯蘭、世俗主義、穆斯林女性服裝與各地的民族、文化、宗教或政治認同這幾間之交互作用,很明顯已經遠遠超過伊斯蘭創始者或世俗主義創始者所能預想的範疇。而究竟伊斯蘭或世俗主義本來應該是什麼,都遠不及大眾的民族、文化、宗教或政治認同感來得重要。

突尼西亞世俗運動者拉希德‧本‧烏斯曼(رشيد بن عثمان),為抗議鄰國阿爾及利亞呼籲勿讓女性穿著曝露服裝的網路活動,組織迷你裙抗議活動,該活動的facebook頁面獲得上千的點讚,但真正到場參與者只有十幾名男女,烏斯曼將活動失敗原因怪罪於家庭壓力與政教運動者(來源:半島電視台 2015/6/7)

2015年二月,許多土耳其男性在伊斯坦堡街頭穿上短裙,抗議一名穿短裙的女子因遭強暴犯攻擊身亡(來源:歐洲電視台)

但撇開這些建構出的意識形態與刻板印象,我們知道服裝本身沒有實質意義,一名女性不會在戴上頭巾的瞬間,就魔術般地變成一位虔誠而崇高的穆斯林;一名女性不會在穿上西式服裝的瞬間,就變成獨立的女強人。IS統治下的女性,不會因為穿著,就突然變成極端份子。法國的穆斯林女學生,不會在進入學校必須脫下頭巾時,就因為服裝,變得更認同世俗主義。真正的意義在於,人們在什麼情況下穿著特定服裝,這選擇是否是出自個人意識,以及其他人如何應對她們的穿著。2011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之一塔瓦庫爾‧卡拉曼(توكل كرمان)曾在2004年一人權會議上,自己決定脫下面紗,並只戴頭巾,而這就是她該被尊重的個人選擇。英國實業家與部落客阿米娜(أمينة)自己要戴上頭巾,那這也是她該被尊重的個人選擇。



葉門記者、政治家暨人權運動者塔瓦庫爾‧卡拉曼,史上第一位獲頒諾貝爾和平獎的阿拉伯女性

英國實業家與部落客阿米娜的影片《人們對頭巾的誤解 》(中文字幕),影片中也論及許多本文所討論的議題,關於穆斯林女性服裝的自我抉擇以及人們對其抉擇的批判

巴勒斯坦後裔的瑞典藝人吉娜‧德拉威,吉娜本人不戴頭巾,但她尊重她母親戴頭巾的決定,並在瑞典發生頭巾女子遭攻擊的案件後,發起活動聲援受害者

長裙不必然違反世俗主義,就如同短裙不必然違反伊斯蘭,但很明顯的,穆斯林女性特定的穿著,可能違反人們對世俗主義或伊斯蘭的詮釋與實踐,或是違反他們的民族、文化、宗教或政治認同。而穆斯林女性的穿著,也因此面臨到個人選擇與政治正確性兩者的拉扯。穿著政治不正確的穆斯林女性,輕則面臨社會壓力或歧視,重則面臨律法制裁。所幸,這樣的拉扯沒有發生在全世界所有的地方,在歐美與中東國家,也有愈來愈多人重視穆斯林女性穿著的個人意志。但在各種穿著的穆斯林女性能真正被一視同仁之前,問題的解決仍十分遙遠。

約旦與埃及人共同發行之網路短片《在地鐵上被打壓的獨行女孩》(بنت بطبوطة في المترو مكبوتة,英文字幕),影片中戴頭巾的女性故意詢問沒戴頭巾者是否是穆斯林,並在知道答案後開始說服她也來戴頭巾,自己卻將垃圾隨意丟出車窗外。影片嘗試在告訴我們,一個穆斯林女性的好壞,並不是在頭巾與否,而是在個人行徑

2015年阿曼國際學院(مدرسة الأكاديمية الدولية-عمان)畢業照,未戴頭巾與戴頭巾的女學生並列,照片中右方的著白色洋裝的是約旦皇后拉妮雅‧阿布都拉(رانيا العبد الله)

مع السلام

Sunday, 31 May 2015

十五歲約旦女孩發明可清除太空垃圾之人造衛星

 約旦安曼(عمان),十五的妲娜‧阿拉比雅特(دانا عربيات)設計新型人造衛星(如下圖),該人造衛星可搜集並銷毀可威脅其他人造衛星的太空垃圾

 人造衛星在現代生活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一些人造衛星會觀察地球的環境狀況,其它則是搜尋太空中的大陽耀斑,避免其干擾家用或商用的電訊傳輸。一些人造衛星會被用來追蹤國家的敵人,另外一些會讓訊息傳送到世界的另一個角洛。但這些價值百萬的科技奇觀,可能會因為被太空垃圾撞擊而毀,這些太空垃圾是在地球軌道上的人造衛星殘骸,或是其它人為的科技垃圾。現在,一個來自約旦的女學生設計了一個可追蹤、收集並銷毀太空垃圾的人造衛星。

美國國家航空暨太空總署(NASA)和其他組織都在追蹤在地球軌道上約五十萬片的太空垃圾,其中許多來自已被摧毀的人造衛星或火箭。這些被追蹤物件的大小,最小只有一顆彈珠那麼大,但其中有兩萬片至少有壘球那麼大,甚至有些跟冰箱一樣大。但大部份太空垃圾,體積都太小,無法從地表偵測。十五的妲娜‧阿拉比雅特(دانا عربيات)說,應該大約有一億的太空垃圾正漂浮在地球軌道上。阿拉比雅特就讀於約旦安曼的利德萬綜合學校(مدارس الرضوان)。

上百萬片的太空垃圾都漂浮在地球軌道上,若一顆偏大的太空垃圾撞擊到人造衛星或是國際太空站,都將導致毀滅性的結果

妲娜說,就算跟一滴顏料差不多大的太空垃圾,也會造成威脅,因為太空垃圾繞行地球軌道的速度,最高可達時速28200公里,也就是秒速7.8公里。如此的高速就解釋了為什麼這些微小的垃圾,也可以在人造衛星的外殼上,留下諸多缺口,已至於其需要被替換。

研究者以想出許多方式去處理太空垃圾。一些人建議用雷射燒毀微小的太空垃圾,而另外一些人提議發射人造衛星去收集太空垃圾,妲娜的設計就屬於第二種。

以下是她的人造衛星的運作原理:一個在人造衛星上的雷達系統,會掃描並去尋找太空垃圾,接下來推進器就會改變衛星的軌道,使其得以追尋漂浮的太空垃圾。當人造衛星接近它的目標後,攝影機會拍攝它所要收集的太空垃圾。

在該衛星與太空垃圾接觸的瞬間,衛星的艙門會被打開,並將垃圾吸入其防彈材質的垃圾箱。妲娜解釋道,垃圾箱的材質必需夠強,衛星才不會在吸入太空垃圾時損毀,因為衛星與太空垃圾間的速度差仍可能很大。

最後,當垃圾箱滿載後,人造衛星就會藉由一條一公里長的纜線,將垃圾箱垂降至地球高空。太空垃圾會在地球高空被釋放,並會在與大氣層磨擦時被銷毀,而不會造成任何傷害。最後,她的衛星將用纜線拉回垃圾箱,繼續清除太空垃圾的作業。

科學家在一太陽極大期任務(Solar Max)衛星上,發現了五百微米寬的缺口,這缺口可能是小型隕石,或說自然太空垃圾所造成的

妲娜在英特爾國際科學與工程展(Intel International Science and Engineering Fair)上發現她的研究成果,該活動由科學與大眾協會(Society for Science & the Public)主辦,該協會也出版了學生科學新聞(Science News for Students)。而英特爾則是該活動的贊助商。今年,一共有1702決賽入選者,於五月中在美國匹茲堡參展。

妲娜的人造衛星可搜集最大五十立方公分的太空垃圾,如果科學家想利用這項發明,來清理更大的太空垃圾,他們可以製造有更大艙門的放大版衛星,但那可能也需要更加堅固的垃圾箱,因為太空垃圾愈大,其對衛星與垃圾箱所造成的衝擊也愈大。

以上圖文來自:學生科學新聞

2013年,十三歲的妲娜‧阿拉比雅特在約旦贏得皇室頒發的創新獎,並接受半島電視台採訪

 مع السلام

Wednesday, 18 February 2015

對抗納粹的穆斯林女特務─努爾‧伊納雅特‧可汗(نور عنایت خان)



努爾‧伊納雅特‧可汗(نور عنایت خان)是印度後裔的二戰英國特務,努爾是第一位被送往納粹佔領區的女性無線電操作員,在納粹反諜報組織的威脅下,其他在巴黎工作的無線電操作員全數被捕,但努爾仍作為英國與法國抵抗運動唯一的主要聯繫管道,潛伏數月。由於其無線電操作員的工作,相當易遭納粹反諜報組織的鎖定,努爾曾多次險遭逮捕,但又多次脫逃。潛伏在納粹佔領區的無線電操作員平均只能存活六週,但努爾卻成功潛伏了三倍的期間。儘管在諜報戰上傑出的表現,努爾卻有著正直內向、愛好和平與理想化的個性,她也因此在受訓期間一度被上層懷疑不適任。努爾於1944在達豪集中營(Konzentrationslager Dachau)遭槍決,享年僅三十歲。同時期其他具傑出貢獻的英國女特務,包括歐德特‧哈洛斯(Odette Hallowes)與維奧蕾特‧夏寶(Violette Szabo),皆在二十世紀中被翻拍成好萊塢電影,但努爾的故事卻長期遭到忽略,直到二十一世紀才重新得到關注。

記錄片《帝國之敵:努爾‧伊納雅特‧可汗》(Enemy of the Reich: The Noor Inayat Khan Story)之預告片段

努爾在倫敦市中心之銅像,努爾是被第一位被英國皇室立像紀念的穆斯林

努爾出身於印度穆斯林的貴族家庭,是提普蘇丹(ಟಿಪ್ಪು ಸುಲ್ತಾನ)的後裔,其父哈札拉特‧伊納雅特‧可汗(حضرة عنايت خان)為推廣印度古典樂而旅居西方,隨後也向西方人介紹蘇菲伊斯蘭,哈札拉特在紐約與一美國女子歐拉‧蕾‧貝克(Ora Ray Baker)相戀,兩人隨後結婚,並生下四名子女,其中的長女就是努爾。

努爾之父哈札拉特‧伊納雅特‧可汗,哈札拉特向西方人介紹蘇菲伊斯蘭,初始了全球蘇菲運動(Universal Sufism),旨在強調不同信仰與種族者之合作,與跟隨心靈導引的重要性

努爾的母親在婚後改名為艾蜜拉‧貝佳(امیرآ بےگم),協助哈札拉特推廣教義。哈札拉特在自傳中寫道,若沒有其妻的幫助,他不可能獨力將蘇菲伊斯蘭的訊息傳遞到西方

1914年1月2日,努爾出生在俄羅斯的聖彼得堡,其全名為努爾‧妮撒‧伊納雅特‧可汗(نور النساء عنایت خان)。努爾‧妮撒在阿拉伯語的意思是"女性之光"。努爾出生後不久,伊納雅特‧可汗一家人就搬往英國,努爾六歲時,全家又搬到法國定居。作為著名的心靈導師,哈札拉特的學生包括了各國不同信仰與膚色的人,努爾小時候就看著從各地而來的學生,一起欣賞音樂與討論信仰,造就了努爾對不同種族與信仰的開放態度。對哈札拉特而言,不同信仰與先知,都是傳遞同一個神的訊息。其父母的宗教態度也深深地影響了其性格,造就了她正直、愛好和平與理想化的個性。


 伊納雅特‧可汗一家之合照,圖片最左者即為長女努爾

哈札拉特在1927年過世,其妻也陷入了長年的憂鬱中,年輕的努爾很快就扛起了照顧母親與弟妹的責任,在索邦學院(Sorbonne)完成了兒童心理學的研讀後,努爾即靠編寫詩集與童話故事維持家計。努爾的創作常出現在法國的兒童雜誌與廣播節目上,努爾的著作《二十則本生故事》(Twenty Jataka Tales)被譯成英文,且在1939年於倫敦出版,其內容受佛教的本生故事所啟發。



 努爾年輕時的照片

在二次大戰法軍遭到納粹擊潰後,努爾舉家逃離至倫敦,雖然受到了父親和平理念的影響,努爾與其弟維拉雅特‧伊納雅特‧可汗(ولايت عنایت خان)都決定加入盟軍,以擊敗納粹。一來,其父親鼓吹種族信仰平等的理念,與納粹剿滅猶太人以及種族主義的思想是直接衝突的。二來,努爾也曾在書信中寫道,若能做出卓越貢獻,將能替印度人與英國人建立起溝通橋樑。



 努爾護照上之照片

儘管努爾帶著熱忱的理念,加入了英國空軍婦女輔助部隊(Women's Auxiliary Air Force),受訓成為無線電操作員,並被執行間諜活動的特別行動執行處(Special Operations Executive)所徵募,但她的個性與背景,都讓上層懷疑她是否適合執行情報戰。

首先,努爾與其父親一樣都是信仰蘇菲伊斯蘭,努爾對教義的重視,甚至令她在面試中,直接表示她不願說謊。她的誠實,也讓她在面試中表示,她將在戰後協助印度脫離英國獨立。她如此率真的表現,自然讓上層高度懷疑她是否適任特務。

再者,努爾過往所受的音樂、文學與宗教訓練,都與特務所需要的能力毫無交集。努爾既沒有強健的體魄,還被教官指控是"笨拙而漫不經心,且常將留下攤開的解碼譯本"。努爾在特別行動執行處甚至被起了"亂敲露露"(Bang Away Lulu)的綽號。怕冷的努爾常因凍瘡而行動不便,在接受受質詢的訓練時,也很快就被低溫與恐慌所擊敗,也讓人質詢她是否能撐過納粹的拷問。

最後,她一半的印度血統、女性與穆斯林的身份,都難免會招致他人的歧視,努爾她教官對她的報告,就被發現其角度十分偏頗,雖然教官真正歧視努爾的原因並不明確。


然而,眼見納粹肆虐她所熱愛的法國,努爾的決心與信念,讓她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經熟了無線電的操作,她流利的法語,與專業特務人員的短缺,都讓努爾成為不可或缺的人選。當時特別行動執行處編碼部門的執行長李奧‧馬克斯(Leo Marks),即相當看重努爾,即便她的教官給予她惡劣的負評。馬克斯仍特別去瀏覽努爾過往的記錄,甚至閱讀她所著的《二十則本生故事》。馬克斯了解,面對這樣獨特的女子,自然需要獨特的應對方式。馬克斯會談了努爾,告知了她工作對其他人性命的重要性,並以努爾著作的故事來激勵她。努爾不久後就被空投巴黎,代號"瑪德蓮"(Madeleine),化名珍─瑪莉‧瑞涅(Jeanne-Marie Rennier)。


 2010年向記者展示無線電編碼表的李奧‧馬克斯,馬克斯在二戰時曾是特別行動執行處編碼部門的執行長

然而,努爾被派赴的法國抵抗組織,其網絡早已遭納粹黨衛隊保安局(Sicherheitsdienst)滲透。在努爾抵達一週後,其網絡就遭大舉掃蕩,上百成員遭到逮捕,而其他在巴黎的無線電作業員也全數遭捕。據傳倫敦總部曾因顧及努爾的安危,而要求其歸國,但被努爾斷然拒絕。努爾表示,在英國能派出替代的線電作業員前,都不會返回倫敦。根據1949年《倫敦憲報》(The London Gazette)的描述:「她拒絕拋棄巴黎最重要同時又最危險的工作,並完美的達成它。」


 執勤中的納粹黨衛隊保安局成員

出乎眾人意料地,努爾成為了整起諜報作戰中極為重要的一環。在接下來的四個月中,努爾常常都成為法國抵抗運動與英國唯一的聯繫管道,她必需完成六個人的工作量,同時還需躲避黨衛隊保安局的訊號追蹤。也因為努爾的貢獻,儘管其網絡遭嚴重打擊,但法國抵抗運動與英國的聯繫卻仍未受波及。努爾成為黨衛隊保安局在巴黎的首要逮捕目標,黨衛隊保安局也派人四處搜索其蹤跡,並以無線電追蹤車來追蹤無線訊號。面對納粹的訊號追蹤,努爾一次傳遞訊息只能進行十二分鐘,就需替換場所。努爾也多次喬裝,迴避甚至欺瞞納粹黨的成員。一次,努爾在私自搭攝纜線時,不幸遭納粹黨員撞見,努爾趕緊謊稱她是為聽BBC的爵士樂,而當時BBC的頻道在法國皆遭納粹封鎖。努爾僥倖躲過一劫。

努爾最終因為一名法國同僚的背叛,而遭到逮捕。一般認為背叛努爾的是亨利‧德里古(Henri Déricourt)或是雷涅‧加瑞(Renée Garry)。德里古被懷疑同時作為英國與納粹的雙面諜,而加瑞則被指控收了十萬法郎的賞金,或是妒忌努爾受到其他男性特務的愛慕。努爾在1943年十月十三日被捕,這位愛好和平的文弱女子,在被捕時做出了讓人難以置信的激烈抵抗,毆打、撲咬、砸碎酒瓶,甚至令黨衛隊保安局成員感到恐懼,努爾也因此被當作危險人物對待努爾在巴黎受質詢超過一個月之久,這名當初無法通過英國受詢訓練的嬌弱女子,沒有給予納粹任何一點有用的情報。巴黎納粹黨衛隊保安局的長,漢斯‧基佛(Hans Kieffer),在戰後向盟軍證實,努爾假裝順從,但給予納粹的卻全是謊言。努爾在巴黎受詢的第一個月,就企圖脫逃兩次。 第一次努爾趁沐浴時要求隱私,之後卻偷偷攀爬到屋頂上,不過被識破而當場被捕,黨衛隊保安局為了防止努爾脫逃,將浴室的窗口加上了鐵條。


巴黎納粹黨衛隊保安局成員合照,第一排右數第三位即為曾質詢努爾的巴黎漢斯‧基佛。其中另一位質詢努爾的成員,尚‧奧文頓‧福勒(Jean Overton Fuller)更被努爾的氣質感動,在戰後出版了詩集《與被俘者的對話》 

努爾與一名英國上尉跟法國上校密謀第二次的脫逃,三人透過將紙條藏在浴室的牆壁裂縫中,進行溝通。其中的英國上尉,約翰‧倫肖‧史塔爾(John Renshaw Starr)走私了一把螺絲起子進獄中,三人輪流以螺絲起子將其監獄窗口的鐵條拆除,並以毯子做繩子來攀爬出獄。然而,他們脫逃不久,剛好英國空軍對巴黎進行了意外的空襲。而納粹軍方有在遭空襲時檢查戰俘狀況的慣例,黨衛隊保安局很快發現了三人逃獄。努爾與史塔爾等人雖成功逃到街上,但不熟悉路況的他們挑到了死路,黨衛隊保安局也輕易地得重新逮捕三人。


福煦大道84號(84 Avenue Foch)曾是黨衛隊保安局在巴黎的總部,也是努爾被囚禁的地點

儘管發生了前述驚險的逃脫事件,巴黎納粹黨衛隊保安局仍不願將努爾送走,因為那樣她可能兇多吉少。基佛要求努爾簽署一份同意書,承諾其不會再嘗試逃脫,但努爾拒絕簽署這樣的聲明。基佛只得將努爾送往德國普福爾茨海姆(Pforzheim)的監獄,努爾也成為第一位被送致德國監獄的英國特務。努爾被當作危險人物對待,努爾必需隨時被拷上手拷與腳鐐,且不得與其他囚犯接觸。根據典獄長威廉‧克勞士(Wilheim Krauss)的證詞,努爾依然拒絕配合,但其他囚犯在晚間常聽到努爾的哭聲。被努爾的堅毅所感動,克勞士違反了上層的規定,多次私下與努爾閒聊,但因語言隔閡,兩人的交流非常困難。不屈不撓的努爾仍不放過一絲機會,其他囚犯在監獄的錫杯中發現了努爾的名字與其母親住家的地址。

1944年九月十一日,努爾與另外三名英國的女特務被送往達豪集中營(Konzentrationslager Dachau),兩天後被槍決。一名荷蘭籍的倖存者稱,努爾可能在槍決前就遭黨衛隊毆打致死。努爾死時僅三十歲。


達豪集中營的鐵門,門上之德文標語為"Arbeit macht frei",意為「工作將帶給你自由」


疑似將努爾毆打致死的黨衛隊隊員威廉‧魯伯特(Wilhelm Ruppert),魯伯特在戰後被盟軍判以戰爭罪刑,並於1946年五月二十九遭盟軍吊死

在二戰結束後,努爾被英國追贈喬治十字勳章(George Cross),被法國追贈戰爭十字勳章(Croix de guerre),喬治十字勳章是英國贈予非從軍公民之最高表彰。



 英國喬治十字勳章

努爾堅定的意志與信念,讓她成為與侵略者作戰的和平主義者、翻牆越獄的文弱女子、不斷說謊的蘇菲穆斯林、撐過酷刑的文學家、不走漏一絲風聲的俘虜。

英國空軍紀念館(Air Forces Memorial),刻印有努爾姓名的石牆,此類石版是用以紀念在戰爭中犧牲且屍首下落不明者

在如今社會仍無法定位誰是穆斯林或是穆斯林女性的當下,努爾的故事有著重要的意義。在過去,當代偉大穆斯林女性的故事,並不常被述說,而努爾的故事也被好萊塢所忽略,但這不代表偉大的穆斯林女性並不存在。如今,她的過去又被重新揭露。伊納雅特‧可汗的後裔與美國穆斯林合作,將努爾的故事製作成記錄片。努爾傳記的電影版權也被印度導演買下。

努爾與西方密切的關係,也提醒了我們穆斯林全球性,穆斯林包含了全球幾乎四分之一的人口,其中自然不泛西方出身者。她讓我們不會忘記,穆斯林不只中東人、不只有仇視西方者、更不只極端主義者。穆斯林包括了各類人種、穆斯林包括了女權運動者、穆斯林包括了對抗恐怖主義的軍人或反恐專家。或更簡單的說,穆斯林就是人類的一份子,包含了善人與惡人。而努爾的故事,更能讓人完整的了解,穆斯林到底是什麼人。

 英國皇家郵政(Royal Mail)於2014發行的努爾紀念遊票

مع السلا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