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30 December 2012

穆斯林與猶太人是否為敵人

寫作動機:在先前有關以巴衝突的文章中,有些讀友誤會穆斯林與猶太人一千多年來都處於敵對狀態,故翻譯相關文章以供研究
 
各國義士:拯救猶太人免於納粹屠殺的穆斯林 
(來源:The Huffington Post)

2003年,本為卷商,但轉為攝影師的美國猶太人諾曼‧喬許曼(Norman Gershman)打算找出更多的各國義士(חסידי אומות העולם,下文解釋)。

他的發現令他極為震驚,而他也更進一步促使這個驚人發現,展覽於聖路易斯(St. Louis)一所猶太會堂。

根據以色列猶太大屠殺紀念館(יד ושם) 表示:各國義士是"一批在猶太人歷史上最黑暗的時期中,挺身而出"的非猶太人,"這些少數人為維護人道價值,展現了難以置信的勇氣。"

喬許曼的發現關係到猶太大屠殺與阿爾巴尼亞穆斯林,這些阿爾巴尼亞的村民與農民,為保護猶太人免於納粹德國追殺,不惜令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

阿爾巴尼亞穆斯林巴哈蒂‧賽伊迪‧波依希(Bahrije Seiti Borici)因甘冒生命危險,庇護猶太人而獲以色列政府頒授證書表彰

義大利在1939年入侵阿爾巴尼亞,並一直佔領該國直到1943年本尼托‧墨索里尼政權遭到推翻為止,隨後阿爾巴尼亞又遭納粹德國接管。喬許曼估計,在阿爾巴尼亞這個穆斯林高達70%的國家,在戰前全國只有200名左右的猶太人。

在二次大戰期間,阿爾巴尼亞的猶太人激增十倍,許多都係為逃避他們在波蘭、捷克、南斯拉夫、希臘與義大利所遭到的迫害。喬許曼表示,在二戰期間,阿爾巴尼亞是唯一猶太人口呈現增長之歐洲國家。

然而在二戰後,這些庇護於阿爾巴尼亞的猶太人,又被迫逃離致以色列或其原居住國家。此乃因戰後阿爾巴尼亞的共產政權決定驅逐猶太人,使這批猶太人與他們的穆斯林恩人失去聯繫。

 1942年,受阿爾巴尼亞穆斯林庇護的猶太兒童於卡瓦亞(Kavajë)的壽星慶典合影

紐澤西出身的喬許曼,在2003年找出了該歷史事件的相關線索,並在最終前往阿爾巴尼亞訪問那些曾參與拯救猶太人,且現仍存活之穆斯林。喬許曼還說參與拯救猶太人的不只有穆斯林,也有東正教與天主教信徒。

所有拯救猶太人的阿爾巴尼亞人都因受到當地一條榮譽戒律"Besa"所啟發,喬許曼稱,該一文化概念字面意義為信守承諾」。阿爾巴尼亞人甘冒生命危險,僅僅只是因為要幫助鄰人的簡單概念。

在以色列繼續其計劃的喬許曼於電訪中表示:「我們決定將焦點放在穆斯林身上,因為誰曾聽過穆斯林拯救猶太人?」

阿爾巴尼亞人不是唯一在二戰期間拯救猶太人的穆斯林,巴黎大清真寺教長錫‧加都爾‧本‧哈布利德(سي قدور بن غبريط)也曾庇護眾多猶太人,把他們偽裝成穆斯林讓納粹無從迫害,其中包含猶太歌手撒利姆‧哈拉里(Salim Halali)哈布利德的事蹟在法國被攝為電影《自由人》(Les hommes libres)

喬許曼的研究,最終成就了他最近在美國以馬內利寺(Congregation Temple Emanuel)的攝影展:《Besa:生命的準則》,以及他的著作:《Besa:在二戰中拯救猶太人的穆斯林》。

該起攝影展展示了出自於宗教上的義務感,自發拯救猶太人,使其能免於遭遣送至納粹集中營的阿爾巴尼亞穆斯林村民。

喬許曼說道:「Besa是個文化概念,但對阿爾巴尼亞穆斯林來說,此一概念在他們的信仰中同樣根深柢固。

華盛頓大學(Washington University)歷史與宗教研究學教授艾哈邁特‧卡拉穆斯塔法(Ahmet Karamustafa)表示尊重生命,是穆斯林所普遍承認的普世價值。

卡拉穆斯塔法表示:「保護生命,總是被伊斯蘭法學家與神學家,列為最優先的道德與法律準則。」

自2006年起,喬許曼的攝影展即在全球巡迴展覽,從以色列猶太大屠殺紀念館開始,到紐約的聯合國總部,以及從土耳其到德克薩斯間各地的清真寺、猶太會堂、大學,或是猶太大屠殺紀念館。

所出展的30張照片中,包括了阿爾巴尼亞村民萊姆‧巴拉(Lime Balla)。這名1910年出生的婦女告訴喬許曼,在1943年的伊斯蘭齋月,共有17名猶太人集體從首都地那拉(Tirana)逃至她所在的村莊喬志村(Gjergi)。

 萊姆‧巴拉,在二戰期間志願冒生命危險,提供猶太人庇護的阿爾巴尼亞穆斯林之一

根據喬許曼的記載,巴拉表示:「我們將猶太人們分居於各戶人家。雖然我們很窮,連餐捉都沒有,但我們還是不準他們付食宿費給我們。我們一起耕作分擔伙食,我們將他們喬裝成跟我們一樣的農夫。當地的警察雖然知道,卻沒有回報給上層知道。」

以馬內利寺的董事大衛‧雪曼(David Sherman)說這間猶太會堂「相信這是教育大眾的絕佳機會,這段歷史是對話與寬容的典範。」

該會堂之猶太教師賈斯汀‧克柏(Justin Kerber),說他們革新會(Reform congregation)此展的一個目標,即是對抗媒體對當今穆斯林與猶太人關係的普遍描述。

克柏表示:「媒體有太多關於穆斯林與猶太人衝突的報導。我們必需要告訴世人,那不是故事的全部,而那些即是穆斯林與猶太人相互尊重、寬容與愛的表現。這也是我們參與兩者對談的絕佳機會。



下文為美國伊斯蘭關係協會(CAIR)副董事艾哈邁德‧雷哈布(أحمد رحاب)規勸埃及總統穆罕默德‧穆爾希(محمد مرسى)不要參與,或甚至去抵制公開仇視猶太人的禮拜

不神聖的禮拜:猶太人不是我們的敵人(來源:The American Muslim

隨著我每天在美國對抗當地的穆斯林歧視,我對各類種族歧視的厭惡日漸增加,尤其是反猶太主義。同時,這也讓我更加認同去對抗所有的種族歧視。

確實,就像世界上所有的種族一樣,穆斯林與猶太人也同樣有種族歧視的惡習。

一埃及教長於總統穆罕默德‧穆爾希參與之禮拜上,公開說道:「要神處理猶太人,驅逐他們的軍隊。」

問題的根源在以偏概全。

沒有人會不同意去激烈批評或譴責由穆斯林所犯下之恐怖攻擊。而我作為穆斯林,更對穆斯林犯下該類行徑感到加倍的反感,一來我為受害者感到遺憾,二來我為犯行者以我的信仰之名從事此等不法,感到震怒。

同樣的,我也不會不同意去正當譴責以色列政府對巴勒斯坦人之侵略性與壓迫性政策。作為受社會正義所感召之全球公民,我理應反對此類政策與行動。

但事實上不論是穆斯林歧視,或是反猶太主義的根源都一樣:以偏概全。當我們在反對一部份穆斯林或猶太人之行為時,必需避免去仇視全體的穆斯林或猶太人。這是疏於思考又不道德的邏輯錯誤。

也因此,在我看到一部埃及清真寺的禮拜影片中,一名教長於總統穆罕默德‧穆爾希以及眾多高官前,公開說著「要神處理猶太人,驅逐他們的軍隊。」,我感到極度的震驚。(以色列新聞機構Memri將"要神處理猶太人"錯譯為"要神消滅猶太人",影片中的阿語是"اللهم عليك باليهود",不是"اللهم دمر اليهود")

這樣的宣禮詞在埃及清真寺並不十分罕見(我常去過埃及的清真寺),在所有阿拉伯人的清真寺很可能也是如此。

我反對這樣的祝禱,這樣的佈道文是有違道德與伊斯蘭價值的。我曾在偶然碰到此類講道時,數度向教長投訴,而且我並不是唯一因此挑戰教長的人。

我能理解那些教長,或是接受此類發言的人,所可能提出之主張。我能理解這是源自於最近的政治與歷史演變,而非是對我們閃族同胞的永久仇視。我能理解對許多教長與聽眾而言,他們說的"猶太人"實際上指的是以色列,尤其是指以色列的非人道政策。我能理解,這部份上是因為以色列自視為"猶太人的國度",並將猶太人血統視為賦予公民權之唯一標準,而不論其出生地。我也能理解,許多對這樣的宣禮詞偶然回以「阿敏」(آمين,意同基督教的阿們)的聽眾,並不會在實際生活上去歧視他們所碰到的猶太人,事實上,他們在禮拜中只是冷漠的旁觀者,就像穆爾希一樣。(穆爾希最近才因稱以色列總統希蒙‧佩雷斯為好朋友而在埃及本土遭到批評。)

我能理解這些主張,但我不接受這些主張:我重複一次這是有違道德,且完全不符伊斯蘭精神的。以下就是我的原因。

首先,不應該為了最近的政治與歷史事件,去改變穆斯林永久不變之信仰準則。更明確的說,不論處於何種環境下,我們都不應鼓動對特定個人或群體之不義言行,就這個例子來說,對猶太人的不義言行。有許多猶太人並非是以色列公民;除此之外,有許多以色列公民並不同意他們政府對他族所施行之不法政策;更甚者,當有猶太人在以色列施行種族隔離政策,或是在美國鼓動仇視穆斯林的同時,也有猶太人在最前線為巴勒斯坦人爭取人權,為遭歧視的穆斯林的發聲。後者的行徑就算說是英勇也不為過。因此,只因為某國政府的特定行徑,就概括將其民族所有人都視為有罪,是既不合理也不合邏輯的,以色列與猶太人也同樣包括在內。

聖城衛士會(נטורי קרתא)係反對以色列非人道種族隔離政策,以及支持巴勒斯坦人權主權之最大猶太教派

再者,近來的政治歷史事件在本質上只是暫時的,而並非永恆不變之真理。這樣的政治衝突並不存在於過去,而且很有可能在未來得到解決。因此,在宗教禮拜這種亙古不變的儀式上去攻擊猶太人,無疑是有問題的。

 考慮以下的例子:歷史上有兩度,逃脫歐洲宗教迫害的猶太人,在伊斯蘭世界得到了庇護,一次發生在穆斯林治下的伊比利亞半島,另一次發生在鄂圖曼帝國。而撒拉丁,這位因其對抗十字軍之事蹟,而得到東西方史學家高度評價之名將,他本人就聘請著名的猶太哲學暨醫學家邁蒙尼德(רמב"ם),作為其御醫。事實上,邁蒙尼德大半輩子都穿梭於各穆斯林王侯的宮廷之間,他也是公認在猶太教塔木德(תלמוד)經典上,最具影響力之經學家,他的"邁蒙尼德誓詞",在伊斯蘭世界與"希波克拉底誓詞"(Hippocratic Oath)成為同等重要的醫師準則。我一位美籍埃裔的穆斯林朋友─希夏姆‧哈桑巴拉博士(Dr. Hesham Hassaballa),在他成為醫生時即起誓邁蒙尼德誓詞。他並不知道邁蒙尼德這個拉丁翻譯之姓名,但一眼就能認出邁蒙尼德的阿拉伯姓名阿布‧伊穆蘭‧穆沙‧本‧邁伊穆‧本‧烏拜伊達拉‧阿爾庫圖比(أبو عمران موسى بن ميمون بن عبيد الله القرطبي)。邁蒙尼德也戴頭巾,也會說阿拉伯語。然而,仇視穆斯林或是猶太人的人們,都肆意在竄改過往的歷史,而我又能怎麼辦。無法想像在那個時代的清真寺,會有這樣敵猶太人的禮拜。過去充滿包容性的歷史,是穆斯林偉大的歷史遺產,而今日猶太人的禮拜,卻是個極為讓人可恥的對比。

以色列鈔票上的邁蒙尼德,邁蒙尼德是撒拉丁的御醫以及伊斯蘭世界重要的醫學家,同時也是猶太塔木德經典最重要之經學家
伊比利亞半島穆斯林王朝有著大批的猶太人口,當地最後一位統治者穆罕默德十二世(محمد الثاني عشر)向西班牙投降時,還簽約保障猶太教徒與穆斯林之信仰自由,不過隨後西班牙女王伊莎貝拉一世(Isabel I)即毀約迫害猶太教徒與穆斯林
西元1799年,拿破崙進攻阿克城時,擔任鄂圖曼總督傑扎爾‧帕夏(Cezzar Paşa)的參謀海依姆‧法爾希(חיים פרחי)即為猶太人,法爾希在該役擊敗拿破崙上,扮演重要角色,也終結了拿破崙進軍耶路撒冷之野心

再來一個例子,猶太人製作之食物是被視為符合穆斯林清真認證(حلال)之食品,穆斯林在教旨上也可與猶太人相互通婚。從神學與歷史的角度,猶太人是獲伊斯蘭教所承認的有經者(أهل الكتاب),也是在宗教上最接近穆斯林的一群。為什麼我們現在就能突然將猶太人視為宿敵,而且這種敵意是以他們的信仰為依據,而不是他們個人之行為。我們要反對的,是那些嘗試要傷害我們的個人,而非他們所屬的整個宗教群體。可蘭經揭示道:「沒有靈魂要承擔其他靈魂之罪孽(وَلَا تَزِرُ وَازِرَةٌ وِزْرَ أُخْرَى)。」事實上,我們應該以同等的力道去譴責所有犯下此等惡行之輩,而不論其信仰,不管穆斯林或是猶太人都是如此。請問薩達姆‧海珊或是巴夏爾‧阿薩德的暴行就有比較讓人能接受嗎?只因為他們是穆斯林?那些在宗教節慶中,攻擊清真寺的巴基斯坦炸彈客,也因為是穆斯林,他們的行徑就有比較讓人能接受?當然不會!所以,我們會因為這些攻擊穆斯林的穆斯林,就要求神「處理穆斯林,驅逐他們的軍隊」?

前伊拉克總統海珊與敘利亞總統阿薩德皆因其鎮壓異已的鐵腕統治,而在伊斯蘭世界惡名昭彰,儘管他們同樣也有著穆斯林的身份

第三點,就算我們成功避免以偏概全,將焦點放在那些犯惡行之人的身上,就算如此,在宗教禮拜上也應是祈禱他們能去悔改,而不是去詛咒他們。這也是我自己在週五講道時的用字準則,我相信唯有這樣才更符合伊斯蘭之價值與世界觀─人們應要糾正罪行,而不僅僅是消滅罪人,這也是吉哈德(جهاد:對抗邪惡)的最終目標。

因此,我無法潛藏我的蔑視,公開譴責那樣的"宗教禮拜"同時是仇視猶太人與違反伊斯蘭精神的。

當然,我們在阿拉伯人與以色列的衝突上不該妥協,我就像許多人一樣,相信一切應以為遭壓迫之巴勒斯坦人伸張正義,來作為前提。但不論我們對該起衝突的情感多麼強烈,都不該因此破壞我們的信仰的原則,或是讓我們違背道德去誹謗全體猶太人。我們更不該像那些仇視穆斯林的人一樣,蓄意將政治衝突升級成宗教間的戰爭,儘管對方是本意良善之宗教。

我呼籲穆爾希不要參與這樣的宗教禮拜,或能主動的去抵制這樣有違道德與伊斯蘭價值的行徑。我保證我將用我在埃及的網絡去傳遞這樣的訊息。

最後,讓我們為穆斯林與猶太人間之和平祈禱

مع السلا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