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18 June 2013

穆斯林女性的社會新挑戰

英國的阿米娜向女性們解釋,在英國,人們對希賈布(حجاب,意為屏蔽物)常見的誤解。

阿米娜的部落格facebook專頁

 美國非營利公共電視台KCET之影片:《希賈比斯塔》─進入美國穆斯林的時尚世界


目前世界上僅剩沙烏地阿拉伯與伊朗,有強制性戴頭巾的規定。在多數伊斯蘭國家中,仍能看到各式各樣的女性裝扮,這些裝扮也反映了個人、家庭乃至社群之宗教態度,圖為敘利亞街頭各類女性裝扮(圖片來源:哈米達的頭巾世界)

除了西方世界帶給穆斯林女性的新挑戰以外,舊有在伊斯蘭世界內,某些國家、地區與文化對女性的壓迫問題也依然存在。需注意一點就是,不要把某些區域性的現象直接擴大解釋到全球15億穆斯林身上去,在各個地方的穆斯林社會價值觀都有極大的差異。像全球唯一不允許女性駕車的沙烏地阿拉伯,其隔壁的阿聯卻有許多女性駕駛飛機。

上圖:阿聯聯合航空(الاتحاد للطيران)的女機長(來源:Arabian Supply Chain)
下圖:巴西漫畫家卡洛斯‧拉土夫(Carlos Latuff),聲援沙烏地女性駕車運動之構圖(來源:作者官方部落格)

穆斯林女性有時會因為頭巾,而遭西方政府或組織禁止參與特定活動或出入特定場所;例如約旦的女子國家足球隊,雖多數成員競賽時只有綁頭帶,而未戴頭巾;但國際足協(FIFA)在2011年,仍以其成員戴頭巾為由,禁止了該隊參加2012奧運資格賽(圖片來源:FanSoccer)



戴頭巾是女性的權利
(來源:Femagination 作者:Ellen Keim,作者為美國女性主義者暨改宗穆斯林,此篇文章係在作者成為穆斯林前所撰)

許多人都認為說,我一定是瘋了才會說戴頭巾是女性的權利。因為西方社會認定穆斯林女性就是被壓迫的,而頭巾則是壓迫女性的象徵。我們認定女性會戴頭巾的唯一原因,是因為被男性要求,而女性只要一得到解放就會丟棄頭巾。

我絕不會否定有些穆斯林女性,偏好不穿戴頭巾,但她們這麼做僅因為所處地之文化要求。我相信絕大多數的穆斯林女性,都在戴頭巾時相當自在。事實上,不戴頭巾反而令她們不適。

法國自1994年開始,禁止穆斯林女性在公立學校穿戴頭巾,此後十年間有超過一百名女學生因拒絕脫去頭巾,遭到退學。法國女性主義者法黛拉‧阿瑪拉(Fadéla Amara)表示,其他人只支持在阿爾及利亞的女性反抗戴頭巾,卻不支持在法國的女性反抗頭巾禁令,是在根據膚色定義自由與平等,也完全是新殖民主義

當我第一次,在工作上遇到戴頭巾的穆斯林女性,我感到好奇又懷疑。我懷疑她們痛恨穿戴頭巾,並懷疑她們若有選擇自由,絕不會穿戴頭巾。我過去一直認定頭巾是非人性的。我原以為,穆斯林女性想要吸引人的外在,而頭巾剝奪了她們這項權利。我原以為,穆斯林男性要女性戴頭巾,以免誘發男性的性慾,好像男性看到頭髮或是身體曲線,就會失控一般。

我原本還認為,我一定無法區別頭巾女。這反映了我的偏見,我現在也了解我的偏見完全是毫無根據的。我很訝異,我還看得到女性的臉。而她們的頭巾有著各種風格,其中包括不少漂亮的頭巾。我知道有的穆斯林社會中,女性被要求從頭到腳以黑布蓋住。但我所知道一些來自利比亞的穆斯林女性,正在美國這裡唸書以成為醫生。透過她們,我看到了作為穆斯林以及女性的另一面。
 
我研讀了《誰代表伊斯蘭?》(Who Speaks For Islam?)好一陣子,該書的內容主要根據美國蓋洛普公司(Gallup polls)在全球的民調所著。西方女性認為穆斯林女性需要被"解放",但絕大多數的穆斯林女性對她們的生活感到滿意。她們可以在不受她人影響下自主投票,從事她們能做的工作,而且也可以駕車。她們主要擔憂的,反而是穆斯林間的分裂與不一致、極端主義者、高失業率與貪腐之政府。(部份各國穆斯林男女民調結果)


許多西方世界女性,認為所有的穆斯林女性生來就被壓迫,須要被摘去頭巾與"解放" 


許多時候,刻板印象完全不能反映現實,根據蓋落普民調的數據,伊朗是中東最支持女性駕車的國家之一,民眾對女性駕車支持度高過土耳其、埃及與摩洛哥。圖為伊朗國內最傑出的女賽車手萊拉‧撒迪克(لاله صدیق)。

戴頭巾對穆斯林女性與非穆斯林女性來說,意義是完全不同的。舉例來說,頭巾可以代表著莊重、隱私與道德。我們必需停止去假定,女性只要戴頭巾就變成次等公民。民調也顯示,多數穆斯林女性反而為西方世界的女性感到遺憾,因為西方女性在某些情況下被物化成性器。由於女性主義者也反對物化女性,我們並不該去主觀的批判穆斯林女性戴頭巾如何如何,或許我們應該也去戴頭巾,一起進行女權的抗爭。


穆斯林女性:伊斯蘭的對外大使
(來源:Femagination 作者:Ellen Keim,作者為美國女性主義者暨改宗穆斯林)

作天,我被問及,北美穆斯林女性有什麼樣的主題需被討論。我想回答最重要的議題是如何跟我們的信仰溝通、或是喚起人們的尊重、或是去破除負面刻板印象。但我真正回答的,是同時包含三者的事物:穆斯林女性的穿著。

雖然這在表面上看似膚淺,但事實這對穆斯林女性是很大的問題。之所以困難,不在於穿得符合伊斯蘭,而是對蓋住頭髮的女性來講,走過一條街都可能是個嚴苛的挑戰。

蓋住頭髮的女性,尤其是那些戴頭巾的女性,她們處於一種特殊的情況,讓她們能在第一時間就被認出是穆斯林。這就是問題所在─但同時也存在著機會(稍後解釋)。很不幸的,蓋住頭髮的穆斯林性,變成所有伊斯蘭負面意象的象徵。當你看到媒體報導伊斯蘭,常常不是憤怒的男性抗議者,就是一個從頭到腳裹著黑部的女性。我們看到媒體在報導伊斯蘭時,所利用最惡毒的意象,就是宣稱穆斯林性都會用面紗遮住臉。

因為頭巾,穆斯林性成為仇視或歧視穆斯林人士最容易之攻擊目標,英國的穆斯林歧視求助電話專線表示,在一年超過630起攻擊案件中,多數受害者為女性,最常見攻擊為肢體暴力與扯去頭巾。影片為去年十一月,一名穆斯林女大生無故遭男子從背後襲擊,行兇全程遭監視器拍攝

西方媒體上惡名昭彰的網紗罩袍(بُرقع),雖然此類服裝,多只見於普什圖族(پښتانه)群聚區,在絕大多數伊斯蘭國家也十分罕見。但常成為媒體中,穆斯林女性的"標準形象"

一些穆斯林性害怕,頭巾會成為與其他人間的溝通障礙,因為非穆斯林可能無法接受她們的穿著,但相反情況也同時存在。事實上,蓋住頭髮的穆斯林性會成溝通產生的催化劑。只要你不羞於去問,穆斯林性的服裝可以成為話題,這個話題可以直接深入到她的信仰。她若是沒有穿伊斯蘭服裝,其他人又怎麼能剛好知道她是穆斯林呢?

蓋住頭髮的穆斯林性,就是伊斯蘭的對外大使。人們會以她的行為,來判斷她的宗教。她也因此有機會,去跟她的信仰溝通、喚起人們的尊重,並去破除負面刻板印象。就是這樣的機會,穆斯林性讓我認識了伊斯蘭。最初我對她們的服裝感到不適,尤其是頭巾。但隨著我對她們的了解愈多,我的不適感就愈少。她們成為了我對伊斯蘭產生興趣的原因。



 一名穆斯林女醫生與護士

我不會騙你,就算是我也會對穿著黑色罩袍(عباية)與面紗的女子感到不適。然而,我還沒真正認識這樣穿的女子。我懷疑我要是認識這些女子,我認識她們的過程也會跟我認識頭巾女性一樣:我最終會習慣她們,並能看到在服裝底下的女子。不去從服裝判斷一個人的內在,並不是件壞事,這點對非穆斯林女性來說,也同樣重要。

穿著全黑蓋頭與面紗(نقاب)的女子,雖然也被媒體刻畫為穆斯林女性的"標準形象",但事實上現代她們在沙烏地阿拉伯與葉門以外相當少見。在法國415萬到650萬不等的穆斯林中,只有一千多人有戴面紗在某些伊斯蘭國家面紗也同樣被禁止。當然有許多自願選擇、或是已經習慣戴面紗之女性,不過因其人口比例過低,不予另外介紹其觀點,對自願戴面紗者有興趣且英文聽力足夠者,可參考加拿大國家電視台之訪談節目



從文章開頭到現在,我都沒有說自己如何看待,穆斯林女性角色之地位,因為性別因素,我不覺得我自己有資格去提。也因此,我只以一個相對旁觀的角度,去翻譯穆斯林女性如何看待她們自己的角色。

現在網路上有個很詭異的現象, 就是網路上有很多人,他們暨不是穆斯林也不是女性沒去過任何伊斯蘭國家;沒認識半個穆斯林、沒看過可蘭經、更不懂阿拉伯語。他們跟Google教長學了可蘭經中的幾段話,再去Google一些西方媒體報導沙烏地阿拉伯或阿富汗的新聞,就自以為已經了解伊斯蘭了,然後就在網路上說穆斯林女性不懂她們自己的宗教、說伊斯蘭教是野蠻的宗教、鼓勵美軍為了人權去轟炸所有穆斯林國家,我並不相信穆斯林女性會感謝這些人。當我看到很多使用英文的穆斯林女部落客,被辱罵什麼"膜拜戀童癖的蕩婦"之類的,那感覺真是噁心透了。

在西方世界與伊斯蘭世界中,都各有一股打壓穆斯林女性的力量,我們作為旁觀者,能做什麼?慶幸的,這個世界沒有其他穆斯林政府會想跟塔利斑一樣,去禁止女性上學伊朗的男女教育普及率是5:6沙烏地阿拉伯有60%的大學生與40%的醫生是女性,然後我們能看到伊斯蘭世界中,女性因自主意識所發起之各類運動。阿富汗有30%、伊拉克有25%以及巴基斯坦有24%的政治人物是女性,全都超出美國的14%,而阿聯的女性政治人物同樣也有14%。沙烏地阿拉伯的女性就業率,在十年內躍升三倍。這都不是在說這些地方女權多好,事實上,正因為在這些國家女權受到打壓,我們看到女性愈來愈積極投入社會,也有不少男性響應她們的活動。

阿富汗的穆斯林女政治家法齊婭‧庫菲(فوزیه کوفی),庫菲在塔利斑政權顛覆後,其發起讓女學生重回學校之運動,庫菲計劃在2014年參選阿富汗總統(來源:英國衛報)

沙烏地青年人,在音樂團體Libra Production的贊助下,所發起之反家暴運動
  

爭取女性教育權益的少女瑪拉拉‧尤薩夫賽(ملاله یوسفزۍ),曾因遭塔利斑攻擊而獲得國際媒體關注,但也因此廣受巴基斯坦人民支持(圖片來源:Tribune)

我們這些"旁觀者" 所能做的,其實很簡單,傾聽穆斯林女性所想要的,並盡可能的給予支持,而不是強迫她們去接受我們的社會文化觀點,她們會自己選擇她們想要的。



 於伊朗總統大選投票之女性(來源:每日電訊報)

 關於穆斯林女性主義運動之沿革,可看我另一篇文章

 مع السلام

Thursday 6 June 2013

阿富汗人如何看待他們的佛教古蹟


  與時間競賽,搶救佛教遺跡的阿富汗考古學家(中文字幕,來源:Al Jazeera)


 “這裡的先人,睿智而有文化素養,他們是佛教徒,也有祆教徒,他們在歷史上是很重要的。”
─穆罕默德‧拉比‧撒比里,搶救當地佛教遺跡的十五名阿富汗考古學家之一

梅斯‧安納克已時日無多
(作者:Barbara O'Brien 來源:About.com 2012/12/26,作者為該站佛教介紹專欄作家)

在近乎兩千年前,在阿富汗首都喀布爾東南二十五英哩,這塊現在被稱作梅斯‧安納克的百畝土地上,曾有繁華鼎盛的佛教寺廟群。這些寺廟是健馱邏(गन्धार)的文明結晶,而健馱邏文明又以精美的藝術作品著稱。這個寺廟群可能在五世紀中遭到荒廢,逐漸變成廢墟。

如今, 梅斯‧安納克的遺跡將被摧毀。月底,在此處瘋狂挖掘,以盡可能拯救古物的考古學家,也將在銅礦開始開採後遭到驅逐(※註一)。仍在遺跡中之脆弱佛像與佛塔,將被炸藥給炸成碎片,以方便銅礦開採。

記錄片製作人布蘭特‧霍夫曼(Brent Huffman) 表示梅斯‧安納克仍有新發現古老的手抄本。當然,在第一個千禧年內所完成之契經(सूत्र)抄本甚為珍貴,因為今日許多佛經只能依據他國翻譯版本,因為梵文原本已經遺失。 梅斯‧安納克可能有許多、或曾經有許多,可以教給我們的東西。對歷史學家與其他學者來說,這個地點的價值,可能遠高於在2001年被塔利斑炸毀的巴米揚大佛。

梅斯‧安納克遺跡一瞥(圖片來源:英國衛報)
維安人員對欲離去之挖掘工人進行搜身,以避免有人私自取走古物(圖片來源:anthropologies)

這個遺憾的狀況,卻古怪的充滿各種諷刺的事實。首先,要摧毀遺跡的不是阿富汗企業,而是中國企業。有人懷疑,若是梅斯‧安納克位在中國,該處不但會被妥善發掘,還會被開發成觀光景點。

其次, 不少在那拯救遺跡的考古學家是穆斯林。大家都知道塔利斑的激進份子炸毀巴米揚大佛,但當阿富汗人與巴基斯坦人,嘗試盡力挽救古佛教文物時,我們卻不太知道這些事。

在梅斯‧安納克工作的阿富汗考古學家(圖片來源:anthropologies)
扎瑪利雅萊‧塔扎博士(Dr. Zemaryalai Tarzi),在阿富汗戰爭前負責修復維護巴米揚大佛,不過在蘇聯入侵後卻被迫長期流亡法國,直到塔利斑政權遭到顛覆為止。塔扎博士如今仍在巴米揚進行佛教古蹟挖掘作業。(圖片來源:美國史密森尼學會)

有的時候我會收到電子郵件,以長篇大論稱聲我應該討厭穆斯林,說因為伊斯蘭教消滅了阿富汗的佛教。但是阿富汗佛教文明所受到最深的打擊,是在西元450年的匈奴入侵,比先知穆罕默德出生早了要超過一個世紀。而在當地人民改宗伊斯蘭後,絕大多數的情況下,健馱邏的佛寺、佛塔與其他文物仍被遺留了下來。

第三,阿富汗政府為了經濟發展,同意了該項採礦作業。不過,安德魯‧洛勒(Andrew Lawler)在紐約時報的文章宣稱,呈諾的經濟發展,可能在採礦作業開始的頭幾年內,都不會發生。

在網站Change.org上有兩份連署,一份給阿富汗總統哈米德‧卡扎伊(Hamid Karzai)另一份給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以確保梅斯‧安納克的考古學家能繼續作業。

註一:銅礦開採至今仍未開始,考古學家也尚未遭到驅逐,中國冶金科工集團(MCC)稍後有決定延後開採,至今仍不確定開採日期,可能會是2014年底。



 “當巴米揚大佛遭到摧毀時,感覺就如同阿富汗喪失一個孩子一般。”
─阿富汗文化副部長,米爾黑達爾‧穆塔希爾(Mirheydar Motaher)


在蘇聯介入阿富汗內政前,也就是末代君王穆罕默德‧扎希爾‧夏(محمد ظاهرشاه)的統治期間(1933-1973),阿富汗曾發行過巴米揚大佛紀念郵票

在牛津大學講師勒溫‧摩根(Llewelyn Morgan)的著作《巴米揚大佛》(The Buddhas of Bamiyan)中,有著許多穆斯林行經巴米揚史料紀錄,從中可以分析出,為何在一千四百多年來,他們能對佛陀肖像,展現出乎意料的包容力,也因此讓佛像在2001年才遭塔利斑摧毀。這也更證明,塔利斑的行徑絕非穆斯林的典型。加茲尼的馬赫穆德(محمود غَزنوی)在征服阿富汗時,並未對巴米揚大佛或壁畫有絲毫破壞。十二世紀,一本名為《造物者奇觀》(The Wonders of Creation)的伊斯蘭文獻,稱巴米揚有“奇幻般”的意象,並在書中稱:「造物主給予他的臣民們啟發,以完成此一奇觀。」曾摧毀印度教神像的蒙兀兒帝國(گُورکانِیان)開國君主巴布爾(بابر),在1506到1507年間,行經了巴米揚大佛所在之山谷,卻在行旅記錄中絲毫未提及佛像。二十世紀阿富汗反抗英國殖民之不合作運動者、普什圖族(پښتانه)的汗‧艾布都‧賈法爾‧汗(خان عبدالغفار خان),稱巴米揚大佛是“無可比擬、雕像藝術之完美典範”。由十一名伊斯蘭教士組成,要求塔利斑取消摧毀計劃的代表團,在交涉失敗後表示:「他們(指塔利斑)完全不了解伊斯蘭,他們太天真,也太容易被外在影響。」德國駐聯合國代表迪塔‧卡斯托普(Dieter Kastrup),也曾以伊斯蘭政權曾保護阿富汗文化遺產超過一千四百年為由,呼籲塔利斑不要摧毀佛像。

1885年的巴米揚谷地,史載蒙兀兒開國君主巴布爾曾通過此地,但卻絲毫未提及該處的佛像

汗‧艾布都‧賈法爾‧汗是甘地最堅定的穆斯林好友,他曾被印度人稱作"前線的甘地",他後來反對印巴分治,並遭巴基斯坦軍政府迫害,而流亡至同有普什圖族的阿富汗。他過死時,在阿富汗交戰的蘇聯與穆斯林游擊隊,都同意停火,以讓其葬禮順利舉行,他也被稱作"阿富汗的榮耀"(فخر افغان)

 當然,在阿富汗一千四百多年的伊斯蘭歷史中,也有四位君王嘗試破壞過巴米揚大佛。在當地考據兩年之德國建築家暨教授吉爾吉阿許‧圖貝克許(Georgios Toubekis)表示:「破壞行動在成吉思汗的時代開始出現。」「他(指成吉思汗)是第一個帶有摧毀意圖,而攻擊那些佛像的君王。」第一位企圖摧毀巴米揚大佛的穆斯林君王,是十七世紀的蒙兀兒君王奧朗則布(اورنگ زیب),一名以保守態度與宗教壓迫聞名之暴君。另一位以破壞巴米揚大佛而著名之君王,是阿富汗國王阿布都‧拉赫曼,汗(عبد رحمان خان‎),當時他正在鎮壓巴米揚當地的穆斯林少數族群哈扎拉人(هزاره‎),至於摧毀的原因,哈扎拉人權組織Hazara People表示:「他不想要佛陀的臉太像哈扎拉人的臉。」另一名攻擊過佛像的君王是伊朗的納迪爾夏(نادرشاه)。這幾位君王很明顯是特例,且其中只有一位是阿富汗人

在奧朗則布時代以前,蒙兀兒的細密縮像畫(miniature)正發展鼎盛,在他任內則完全停滯,他還懸賞讓人將畫像的臉孔都給除去,即使是蒙兀兒宮中、先前君王所留下的像也不能倖免。朗則布也中止了自阿克巴大帝(اکبر کبیر)以來的宗教寬容政策,造成一系列錫克與印度教徒民變,能征善戰的他雖履戰履勝,但仍導致了蒙兀兒帝國的衰敗
哈扎拉人是巴米揚地區的主要居民,他們是阿富汗的少數民族,宗教上信奉伊斯蘭少數派系的什葉派,因此在塔利斑主政後履遭打壓。哈扎拉人尤其以巴米揚大佛為榮,他們曾在1997年保護大佛免遭塔利斑破壞(見下段),哈扎拉人權組織還以被破壞前的巴米揚大佛,作為網站首頁圖片,該組織曾稱國際社會同意不重建巴米揚大佛的共識"可恥"

許多阿富汗人都相當以巴米揚大佛的歷史遺產為榮,並且反對摧毀佛像,甚至塔利斑內部部份成員亦是如此。在1997年,塔利斑指揮官阿布都‧瓦希德(عبد الواحد)表示企圖摧毀巴米揚大佛時,巴米揚地區的阿富汗伊斯蘭團結黨(حزب وحدت اسلامی افغانستان,以下簡稱伊斯蘭團結黨),即表示誓死抵抗塔利斑入侵。哈扎拉人的考古團隊也在第一時間通知英國廣播公司(BBC),以激起國際媒體重視。伊斯蘭團結黨的民兵,最終以血肉阻止塔利斑入侵,保護了巴米揚與大佛。遺憾的是,他們的犧牲卻早已為多數媒體遺忘。1998年,伊斯蘭團結黨因分裂而氣勢大衰,塔利斑遂趁勢入主巴米揚。

 1997年,負責守衛巴米揚大佛的伊斯蘭團結黨民兵(來源:Turkic Press)

阿布都‧瓦希德在佔領巴米揚後,即在大佛頭部四周鑽洞,準備埋設炸藥。塔利斑新指派的省長毛拉威‧穆罕默德‧伊斯蘭(مولوی محمد إسلام),不贊成阿布都‧瓦希德的舉動。他通知了在坎達哈(کندهار)的塔利斑領袖毛拉‧穆罕默德‧烏瑪爾(ملا محمد عمر,以下稱烏瑪爾),烏瑪爾最後下令,阿布都‧瓦希德必需停止爆破行動。諷刺的是,在國際社會驚覺到危機以前,塔利斑內部一些成員,外加上他們的領袖烏瑪爾,就已拯救過巴米揚大佛一次。從1998年到2001年的破壞行動以前,塔利斑成員做過最糟的事,就是在巴米揚大佛頭上燒輪胎。但同時期,就有數座什葉派清真寺遭到剷除,因為伊斯蘭團結黨發動叛亂,上千所哈扎拉人住家也被摧毀,巴米揚西部的雅卡隆(یکاولنگ)更有一百六十六人遭機槍掃射身亡,但大佛卻逃過一劫


塔利斑領袖烏瑪爾,在塔利斑政權顛覆後,據信他仍在藏匿中繼續指揮塔利斑
 
住家遭塔利斑摧毀的哈扎拉人(來源:Press TV)

聯合國官員拍下1999年,臉部因輪胎焚燒,而燻得焦黑之巴米揚大佛(來源:Afghanistan Analysts Network)

在1997年,塔利斑駐巴勒斯坦大使曾這樣表示:「(塔利斑)最高議會拒絕摧毀雕像,因為沒有人在膜拜他。」甚至在2000年九月,塔利斑領袖烏瑪爾甚至還表明巴米揚大佛的觀光價值:「政府將巴米揚的雕像,視作為為阿富汗吸引外來旅客資金的主要來源。」烏瑪爾曾宣誓要保護遺跡,但後來發生了什麼變故?為什麼烏瑪爾在七個月後就下令摧毀巴米揚大佛?

沒有人能肯定,為何烏瑪爾改變了主意,甚至有紀錄一名塔利斑高層指揮官表示,爆破計劃"完全是在發瘋"。塔利斑的文化部長也抗命,拒絕參與行動。一些國外的觀察者說,因為國際制裁塔利斑,要塔利斑交出賓拉登,塔利斑便如此回應制裁或說這是塔利斑迫害哈扎拉人的行動之一、或說塔利斑藉此,來吸引西方關注阿富汗的饑荒問題。然而,這些解釋通通站不住腳。

塔利斑政府在統治期間,對人民展現了不可思議的無情與漠視,所以人道原因是不可能的。塔利斑政府完全拒絕西方國家的影響,甚至包括援助,所以他們不可能用摧毀巴米揚大佛,來作為討取國際糧食援助的手段。至於對哈扎拉人的迫害,則自1998年就不曾停止,但也未因此摧毀巴米揚大佛。

長期代表聯合國在阿富汗工作、被BBC尊為西方世界最值得尊敬的阿富汗專家之一,麥克‧森普(Michael Semple)表示,真正摧毀巴米揚大佛的不是神學,而是政治。由外國人組成的蓋達組織,對巴米揚大佛沒有任何的歷史羈押,賓拉登與他的外籍兵團,自然最相信摧毀巴米揚大佛是好主意。森普表示,隨著國際謾罵聲四起,這個全世界只被三個國家承認的孤立政權,在蓋達慫恿下,突然找到了一個挑釁全世界的絕佳機會。國際的譴責,只會讓這個為反對而反對的政權,更加決心要摧毀佛像。在巴米揚大佛被毀前,伊斯蘭團結黨一度奪回巴米揚,但森普從塔利斑的指揮官那邊得知,有人懸賞幾十萬鼓勵各部奪回巴米揚,巴米揚很快又被塔利斑佔領。森普那時還不知道誰那麼有錢,可以唆使塔利斑推進前線,不過911事件後他就知道誰是幕後金主了。

由於烏瑪爾對巴米揚大佛前後矛盾的態度,在得獎瑞士記錄片《巨大的佛像》(The Giant Buddhas)中,記錄了當地人如何相信,賓拉登才是摧毀佛像的元兇
麥克‧森普(Michael Semple)是愛爾人,他在阿富汗與巴基斯坦居住超過25年,並長期代表聯合國、歐盟與其他非營利組織在阿富汗工作,了解阿富汗風土民情的他,也因此被BBC尊為西方世界最值得尊敬的阿富汗專家之一。在國際社會意識到巴米揚大佛危機前,森普就曾向塔利斑建議,以磚塊封住佛像所在之壁龕,以假裝佛像已經離開。

正因為摧毀巴米揚大佛的是政治,而不是神學。真正有誠意解決危難,而遠赴阿富汗的人們,不論是十一名伊斯蘭教士組成的代表團,或是由三名日本議員組成的代表團,全部都交涉失敗。因為他們都不了解阿富汗的政治情況,不懂要去以實質的誘因去說服塔利斑,而只是誠心的嘗試,以神學詮釋去要求塔利斑改變決定,結果只是招致塔利斑代表不斷的口頭羞辱與冷嘲熱諷,如此對待志願的國外代表團,更顯現了塔利斑對國際社會的無視。其中最令人心碎的一刻,日本代表團曾在大佛被毀前,詢問森普,是否有可能用科技重新復原佛像。

全世界絕大多數的國家,包括伊斯蘭會議組織(Organization of the Islamic Conference) 所有的五十四個會員國,都反對並譴責塔利斑的行徑。但如上所述,這只會讓塔利斑更感到備受關注,更堅持要繼續摧毀行動,至於國際評價如何,那完全不在塔利斑的考量範圍內。

行動在2001年的三月二號開始,一直進行到四月,塔利斑最終使用了炸藥、砲兵、火箭與防空機槍,摧毀了巴米揚大佛。塔利斑最終還是摧毀了在穆斯林統治下超過一千年卻屹立不搖的佛像。

遭摧毀前與摧毀後之巴米揚大佛對比(來源:BBC)

在埃及與巴勒斯坦之古基督教堂,也是非伊斯蘭肖像長期存於穆斯林治下之範例之一,不過這些教堂命運遠比巴米揚大佛更為平順,可能因為可蘭經明示不要與有經者(أهل الكتاب,通常指猶太與基督教徒)爆發無謂衝突(29:46),並稱有經者會得到神的酬賞(3:199),圖為巴勒斯坦伯利恆(بيت لحم)中,聖誕教堂(كنيسة المهد)的耶穌與瑪利亞像

預料哈扎拉人可能會抵抗的塔利斑,在三月就率先驅逐了哈扎拉人。塔利斑給了當地居民一道命令:「歸順遜尼派,不然就離開。」多數巴米揚的居民都逃至附近山區,那些膽敢留下的人,則在塔利斑的槍口下,被迫為爆破計劃進行苦工。25歲的諾魯茲(نوروز)回憶道:「人們無法反抗塔利斑。諾魯茲的關節與膝蓋上,還留有被迫進行挖掘,所留下的疤痕。
  
在爆破計劃進行的日子,森普都待在喀布爾的塔利斑基地,沮喪而無力的聽著爆破行動的實況報導。但他也注意到,許多塔利斑戰士有著相同的懊悔,無庸置疑,巴米揚大佛的歷史認同,只有與之共處千年的阿富汗人,最能深刻體會。許多塔利斑指揮官,也建議取消爆破計劃,但仍無法改變領導階層的決定。這些苦惱與懊悔,並不是指針對巴米揚大佛,巴米揚大佛的故事,正是數以萬計,無家可歸或喪失性命的阿富汗人,最真實的寫照。勒溫‧摩根的《巴米揚大佛》也寫道,巴米揚大佛的故事,事實上就是阿富汗的故事,一塊破碎的土地,卻不幸作為全世界最重要的貿易樞紐之一。

伊朗導演默荷珊‧馬赫拉巴夫(محسن مخملباف‎)悲切的表示,或許佛像再也無法承受阿富汗的悲劇:「就連一尊雕像,都羞於見到,所有發生在無辜大眾上之暴力與殘酷,並最終,崩毀了。」

佛像被毀後,巴米揚仍在塔利斑的統治下,但當地24歲的雜貨店主薩迪克(صادق)已敢這樣表示:「塔利斑摧毀佛像,是相當糟糕的一件事。薩迪克面對谷中空蕩蕩的壁龕,「他們以為有人在這裡膜拜,但這裡不是聖地,而是歷史遺蹟。」


佛像被毀前,在佛像前耕作的阿富汗農民(來源:BBC)

佛像被毀後,在空蕩蕩的壁龕前拍照的阿富汗女孩(來源:The Local)

雖然巴米揚大佛已遭摧毀,但其無疑將永遠存在於阿富汗人的心中,以歷史傷痛的形式。

مع السلام
資料來源:

阿富汗分析網絡(Afghanistan Analysts Network):為何巴米揚大佛遭到摧毀

英國衛報:勒溫‧摩根《巴米揚大佛》書評

The Daily Beast:重建巴米揚大佛

About.com:巴米揚大佛史

Inter Press Service: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稱,古巴米揚大佛不會被重建

全國公共廣播電台:保留巴米揚大佛之歷史記憶